他想象著楚送月黑面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來……不過,還是覺得沒辦法想象,因為爺在他心里的印象一直就是笑得不懷好意,就好似現在這麼笑著。
現……現在?
他倏地睜大眼,彈跳開兩步遠,不料撞到了後面的車門,腦後一陣疼痛,「爺,您……您怎麼這麼快又出來了?」
楚送月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也不答話;倒是一旁家丁打扮的洛九兒,忍不住掩嘴偷偷笑。
這……這不男不女還逛窯子的寡婦,居然敢取笑他!也不想想,好歹他也是爺的貼身小廝!「你……你笑什麼!」被惹得惱火的蓬歌跳腳,有幾分惱羞成怒。
洛九兒仍舊笑著,也不搭理他,只轉頭看了看楚送月。
楚送月倒沒注意到她的目光,對蓬歌說道︰「上車,回去了吧。」然後才轉頭對她說道︰「你先上吧。」
洛九兒揉揉鼻子,露出小小的笑容,無視蓬歌的哀怨目光,走到了馬車前。先慢悠悠伸出一只腳踏上車,再慢悠悠跟上一只腳,再慢悠悠地將身子前探入車內……
「你不能快點啊!大姐!」
原本就憋出一肚子火的蓬歌再也忍不住吼起來——那是人的動作嗎?簡直緩笨如豬!
洛九兒定了定,回過頭看他,一臉無辜,「我才十八歲。」
蓬歌一呆,這什麼話?哪兒跟哪兒?
「我听望休說,你好像還大我一點點。蓬大哥,我比你小。你這樣叫我,」她露出羞澀的笑容,「我很不好意思的。」
讓他死了算了吧!
蓬歌一賭氣,大力跳上了車把式的位置,馬車一震動,差點將剛爬到門口的洛九兒給震了下來,好在楚送月在後扶了一把,才穩住了她後仰的身形。
她回眸笑笑,接觸到他眼里的桃花,連忙揉揉鼻子,照例緩笨如豬地爬進馬車。
楚送月眸色略暗,待她進了馬車,才撩起下擺,一腳踏了上去。
蓬歌張了張嘴,到底還是忍住了沒說——他好想告訴爺,那樣的眼神很奇怪,的確很奇怪,尤其帶三分厭惡三分疑惑。
☆☆☆
車子一路往五行莊駛去,洛九兒坐在靠左的位置輕輕笑,又看看正盯著窗外出神的楚送月兩眼。他就這樣見了艷雕出來,可是失望了?
「哈啾!」
一陣冷風吹起了窗簾子,她前些日子受了涼還沒痊愈,一個噴嚏就打了出來,驚了楚送月的目光。
「受了風寒?」他問道,順手將吹起的窗簾子放好,連著窗戶的簾子也放下了。
「多謝爺。」洛九兒笑笑點頭,心里幾分疑惑,大家都說莊主雖不大說話,但卻是愛笑的人,可是為什麼每次她都看不到他笑起來的樣子?
楚送月只看她一眼,目光里有幾分探究意味,復又沉默不語。
馬車在路上噠噠行著,冷風照例會吹進來,楚送月只手壓住了窗簾,這才好了許多。好在不多遠的距離,所以很快車便停了下來。
「爺,到了。」蓬歌跳下車,撩起車簾說道。
「下車。」楚送月說道。
洛九兒連忙彎著身站起來,小心翼翼地往外挪。果然動作很慢,楚送月擰眉。
等她下得車來,蓬歌只覺得自己已經快睡著了。
車子停在了五行莊的後門,守門人見是二莊主回來,連忙將門大開;還沒走進幾步,忽然耳邊一陣雞貓子鬼叫︰「死寡婦!你居然敢這麼晚才回來!」
月光下一件明晃晃的物什直挺挺地飛了過來,眼看就要砸到洛九兒臉上,蓬歌驚呼一聲,楚送月連忙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天,竟是一把菜刀!
「嗤!」
手掌上傳來一陣痛,虎口處被劃出寸長的口子,血頓時流了出來。這刀果然很利,若劈到洛九兒臉上,毀容事小,恐怕是連命都沒了的。
「……莊主?」
丟刀的丁廚子傻了眼,莊主也太奮不顧身了吧?不過嚇嚇那寡婦而已,雖不敢自夸天下第一,但丁廚子還是自認用刀出神入化,剛才那一刀是絕對不會傷害到寡婦的,只是沒想到莊主這麼義氣——丁廚子一臉崇拜。
楚送月連忙用手壓住止血,倒是旁邊的洛九兒反應極快地拉過他的手,不及細想,直接將唇覆了上去。
一片溫熱傳來,楚送月頓時怔住。是什麼時候……也有人,這樣地為他止過血?這麼自然的舉動……怎麼可以……如此的自然?
「你……」
「爺!」蓬歌急忙擠過來查看。
洛九兒凝著眉松開唇,手仍舊緊壓著楚送月的虎口處,然後轉頭冷臉對蓬歌說道︰「還不快叫齊先生過來替莊主止血?」
「那個……我……」蓬歌愣一下,這寡婦板個臉還怪嚇人的!他連忙朝齊先生住的地方跑去,寡婦一定是因為長得太嚇人了所以才讓他這麼心驚的!他絕對不會承認剛才她板著臉的樣子的確嚇到了他!可是……可是……齊先生不過一個花匠,請來做什麼?
「沒事的,」洛九兒安慰地一笑,然後死瞪著正偷偷往回廊拐角移動的人,「死廚子,你去哪里?你跑了小心我燒了你的廚房!」
丁廚子委屈地從回廊柱子後露個臉出來,「我……我……」
楚送月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一雙桃花眸流光溢彩,其實他很想說,就算燒了廚房,也是他的損失……不過看丁廚子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叫人收拾一下也好。這寡婦,看似糊涂,倒是精明得叫人贊嘆。若不是他一早看穿了她偽裝的面目,只怕現在也要驚奇。
忽地,桃花眸中顏色略暗,齊先生是位江湖落拓大夫,醫術高明卻遭仇家追殺,從如眉入府半年後便在府中住下,一方面醫治如眉的病,一方面隱姓埋名躲避仇家追殺。自如眉不在後,他便做了花匠,這寡婦入莊不過兩個多月,為何在他手傷後知道找齊先生?這樣一想,他忽地伸出手扣住了她按在他虎口的手。
洛九兒乍見那桃花,忍不住又鼻子癢,連忙想騰出一只手揉了揉鼻子,卻忽地叫楚送月扣住了。
「爺……」她抬頭,對上了他幽深的目光。
「你……」他想問,卻不知該如何問,只覺得那目光,明明是陌生的,卻莫名地帶三分熟悉。
遠處腳步聲傳來,是蓬歌帶著齊先生快步趕了過來,而兩人的身後,是五行莊的大半家丁,一個個都提著燈籠趕了過來。
然後,看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集體傻眼。
再看兩人交織的眼神,原來莊主和那寡婦,真的有曖昧啊。
這次,逮個正著。
☆☆☆
掐著丁廚子的脖子,洛九兒差點沒吐血地用力晃晃晃!這個死廚子,三番兩次地敗壞她的名譽,她是個寡婦啊!
「你說,你是不是看我被拿去浸豬籠你就如意了?」
「我……」丁廚子自知理虧,也不敢強辯,「我也不是故意的。其實……」涎著很可恥的笑,丁廚子趁洛九兒不注意的當口從她的魔爪中解月兌出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說什麼?」洛九兒瞪過去。
「我說……」丁廚子選了個還比較方便逃跑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說︰「你不覺得你和莊主本來就比較曖昧?哎……」看她目光又帶刀子一般地射過來,丁廚子連忙雙手舉起安撫她,「是我說錯,是我失言。不是比較曖昧,簡直就是已經該發生不該發生都發生了嘛!天,」丁廚子音量陡然拔高,「莊主居然還帶你去逛了窯子!」
此刻正是夜深人靜,四下里住著的又全是府中家丁,相信這句話全府醒著的家丁都听見了,當然,發生了半個時辰前的事,相信活著的家丁都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