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坤元見是她,緩了神色,也笑道︰「怪哉!我回東京這麼多天,你這孩子都不來看我。今天來必是有所求!」
「伯伯。我求你把烈哥哥配給我啊!」她半真半假地說著,心底不禁滑過一陣苦澀。從小她便膩在郡王身邊這麼說著。不經意間便說了九年,只怕已沒人會當真了。
「哎,你的婚事還得等你父皇做主。我私心里倒是盼著你嫁進來呢!」趙坤元爽朗一笑。叢王妃未生女兒,他便將德寧公主當作女兒來疼的。這會兒說的話也不過是慈父的關心,已說了九年,早就不把它當回事了。
一旁上來幾個婆子,押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一見她上來,東平郡王礙于德寧公主在場,不便發作,只得沉著臉,任由那女子跪著。
德寧瞥了她一眼,狀似奇異地問道︰「伯伯,這是何人?」東平郡王冷哼了一聲︰「家門不幸,出此犯婦。這夏氏婬婦,不嫁我兒,卻私自與本府僕人通奸!」
「姓夏?」德寧公主驚奇地叫道,「可是瑤妹妹?」
此語一出,四座皆驚。原本垂著頭的夏瑤蓀也抬起頭來不解地看著這位幾乎沒見過面的公主殿下。
「德寧,此話怎講?」趙坤元已褪去了慈祥的面色,語氣頗為不悅。他輕眯著眼,眼神銳利而尖刻。
「她曾救過我一次。」德寧公主面色沉重地答道。她望著那個一直定楮看著她的夏瑤蓀。雖然面容已污,卻依稀可辨出原來的麗質天生。這倒罷了,什麼樣的美人她沒見過?那雙眼細長而美,加上眼角的一絲冷光,她便知此人心機必然深沉。但那又何妨,宮中什麼樣的勾心斗角她沒見過?只是那眼中有一抹深情與執著,看起來頗為眼熟。那份堅持、無海與不馴刺得她的心一陣痛過一陣。
東平郡王本欲問個明白,但見到德寧公主的臉色越來越差,以為她或有什麼難言之隱,暗忖著姑且信她一回,也算是替叢王妃積點陰德。
「本王本欲處她服毒自盡。」末了,他沉吟道。
德寧公主裝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幾番掙扎後才怯怯地開口︰「伯伯可否瞧在我的面上,網開一面?她總算救過我啊。」說罷,半垂著眉、絞著手帕子,以示惶惶不安。
「那,就饒她不死吧。」過了半晌,郡王便順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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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玉兒誠摯地說道。德寧斜睨她一眼、道︰「我只救出了一個。你最關心的李叔益我可沒辦法。」她也問過自己為什麼不救李叔益,畢竟他們也算相識多年。
「若真救不出來也沒辦法。那也只好算了。」玉兒轉開視線,說道。
「你是這般無情麼?」德寧挑著眉。暗自心驚。
「他們當初既然敢做.必是料到今天會有這般下場。若不能活著廝守,他們也無話可說。」當初成親時,她又何嘗不明白她和趙叢烈的未來,只是那時他不明白。
「她希望我救救李叔益,她情願以命相換。」。
「她只在乎李叔益,別的,都可以不要。」玉兒直視著她,答道。
「你怨她?」她像得到父皇寵愛一般高興地問玉兒L。
「隨你說吧。」玉兒行了禮,便要離去。
「你去哪兒?」德寧喊住她。
玉兒回首,微微一笑。她沒有听錯,這句話中有著細微的關心︰「送她去定州。」
馬車停在城門外,玉兒在尉遲敬明的陪伴下等著夏瑤蓀。
王府的兩個家丁押著一身狼狽的夏二小姐出來了。她的臉上沒有烙印,應該是德寧公主免去了這個刑罰。
玉兒走上前,對著戴著枷的夏瑤蓀,說︰「我送你。」
「是想去見趙叢烈吧。」即便處在這樣的境遇中,她的性子也沒有一絲收斂。
玉兒一如既往地溫和應答︰「沒有我,你見不到他,那麼沒有人可以救得了李叔益。」
夏瑤蓀臉色一白,不再言語。
玉兒轉向一旁的家丁︰「把鑰匙給我。」
兩人依舊習行了禮,在尉遲敬明的威逼之下戰戰兢兢地交出了鑰匙。
除去所有的桎梏,玉兒扶著夏瑤蓀上了馬車。尉遲敬明細細地交代了一番,最後道︰「路上小心。這一去路途遙遠。這車夫雖是我府中數一數二的好手,兩位官人還是請多擔待些。到了定州,小王爺那里必定有賞。我這里飛鴿傳書過去,他應是已知道了的。
兩人唯唯諾諾地應了。
馬車揚起塵土人久不散。
「這世上,盡是些膽大的女子。」尉遲敬明一邊搖頭,一邊騎著馬,沖進城去,直往豐樂樓喝酒去了。
在客棧打尖住店時,玉兒才真正見識到夏瑤蓀身上的傷口。
「他們怎麼對你的?」玉兒又驚又怒。她這輩子算是遭人錯待過多次,卻從未這般生氣……‘’
「你究竟做錯了什麼啊!」紫夕姐姐的舊恨一齊涌上,她也只能為夏瑤蓀上藥,無法可想。
「沒做錯什麼。」夏瑤蓀閉上眼,忍下上的痛楚。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美得令我無法言語。誰料想,如今落到這般田地!」世事變幻著實太快,仿佛只在一瞬之間便天翻地覆。
「你又如何?千里尋夫麼?只怕到頭來也是一場空。」
玉兒一怔,道︰「忘了你是個不要別人同情的人。」
夏瑤蓀沒說什麼,忽地一陣痙攣︰「叔益!」她雙手捶著床,撕心裂肺地喊道。
玉兒連忙抓住她︰「你怎麼了?」
夏瑤蓀緊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得指出兩道淤青︰「他們在打他啊!」她的眼神狂亂而含恨。一雙美眸睜得老大,竟迸出淚來。她猛地甩開玉兒,跪在地,猛捶著地上,仿佛這樣便可減輕她感受到的痛苦,仿佛這樣便可以將天地俱毀,救出獨自留在地獄的李叔益。
玉兒愣愣地看著她,一愣便愣了整夜。
這輛馬車在驛道上毫不起眼,沒有人隨便搭訕,甚至無人交談。若不是偶爾會有一顆美麗的頭顱從車簾中探出來,任誰都要以為這是一輛空車了。
一直到真定府,玉兒都是不言不語的。她靜靜地坐在車上,掌心緊握著一塊玉今牌。那五的色澤青翠碧綠,映得她白皙的手掌也泛著淺淺的綠光。
夏瑤蓀時常探出身去張望,盼著早日到達定州。在路上多耽擱一日,李叔益的性命便多一分危險。她尖尖的指甲早已折斷,卻仍是將她柔女敕的掌心指出血來。
玉兒不去理會她,埋首做著繡活。這些活計還是從蘇州帶來的半成品。她曾經以為當她把這些活靈活現的針線活兒全都做完,便可送給趙叢烈貼身帶著。一人一方鴛鴦帕,貼在心口,無論相隔多遠,都似未曾分離。
微微發著愣,手上的帕子已被夏瑤蓀一把奪了去。
「催他們快點!」夏瑤蓀睜著一雙已好久沒有好好休息過的眼。那雙眼楮形狀依舊,只是沒了昔日的風采。眼白的部分布滿血絲,看起來有些可怖。一個好好的閨中黃花,此刻已成了近乎瘋狂的村婦。
玉兒沒有答話,伸出手,從她發顫的指間輕易地抽出了帕子。展開一看,那鴛鴦的眼楮不知何時染上了血,已是一片猩紅。
玉兒小心翼翼地握住夏瑤蓀的手,輕輕地把它翻過來。她的掌心果是血跡斑斑。
「不疼麼?」她輕蹙著眉,取出傷藥,細心地替她抹上。
「你累了,該休息了。」她軟語勸道,作勢要拉她躺下。
夏瑤蓀一把甩開她的手︰「我不累!我若是睡了,叔益該怎麼辦?他現在肯定睡不著啊!」她干裂的嘴唇顳 著,早已沒力氣去說那些驚天動地的怨詞恨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