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幸的是,景沖從不涉足青樓花巷。這樣,他就不會娶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
但,景沖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找個媳婦了。
「沖兒。」放下杯子,秦母喚道。
秦約抬頭應了一聲。他娘親會這麼喊他,一定是為了娶妻的事。眼底閃過一絲不耐,他面上有氣無力的神色未改。
「韓家的小姐才貌雙全,為娘的替你定下了這門親事。」提起那個姑娘,秦母一陣眉開眼笑。
秦約又是淡淡一應,繼續發他的呆。
秦母有些不悅,問道︰「沖兒,你如果不反對,下個月初十,就把人娶回來吧。」
這口氣仿佛是談定了一樁生意,下個月初十成交一般。
秦約往廳外張望了下,看到小廝小跑著到了廳外,招手讓他進來。
「公子!」小廝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便退了下去。
見兒子露出一絲惋惜的笑容(雖然是惋惜著笑的,但總是一個月來第一個笑容啊),秦母連忙問道︰「景沖,怎麼了?"
秦約走到母親身後,說道︰「娘,您听了可別氣壞身子。」
「只要你乖乖听話,有什麼事能氣到娘?」秦母輕拍了下他的手,道。
「兒子我一向都很听話的啊。」秦約微微辯解,在母親不滿的眼神下住了嘴,道「方才我收到消息,那個韓家小姐,唉。」
「她怎麼了’」一听到和自己兒媳婦有關,秦母幾乎是豎起了耳朵。
「听說她今兒個把韓家鬧得是天翻地覆。」
「哦,為什麼,」秦母懷疑地看著兒子。
「她一听說她爹要把她嫁到我家來,太過興奮。」秦約邊說邊搖頭,道︰「她就把所有的金銀珠寶全都扔了,說是將來到了我家,穿金戴銀,一生不愁。」
秦母的臉色微微變了,道︰「怎麼?敢情我是要了個財迷回來?」
「也不是吧。只是我們秦家名聲在外,娘的善心又是眾人皆知的。那個小姐,大約是覺得自己進了這個家門,就能事事做主吧。」
「還沒進門就想著這個!"秦母隱隱不悅。
「听說,韓家老爺子在外面欠了一債,逢人便說他有個好女婿,將來一定替他還債。」
「笑話,秦家的銀子幾時姓了韓?"秦母冷哼一聲。
「娘,下個月初十我穿什麼去韓家好呢?」
「不必了。這門親事,吹了!」秦母板著臉,說道。
秦約連忙奉上冰鎮梅子湯,道︰「可是,那韓家小姐,據說是美若天仙哪。」
「再美也沒用,不會持家的女人進不得這個家門。」秦母白了他一眼,繼而開始了現身說法。
秦約唯唯諾諾地听著,待秦母喝茶的時候說道︰「娘,我看上了一個屏風。」
「看上了就買回來。家里沒這點錢嗎?」秦母又是白了他一眼,繼續剛才的話題。
秦約朝一直等在廳外不時探頭進來的小廝打了個手勢,小廝—溜煙跑了出去。
站直了听娘訓話,滿腦子全都是那個即將搬到家里來的屏風。他見過一眼,那屏風上有一位絕代佳人。
黑發如雲,明眸善睞,顧盼生姿,唇角一抹笑意,似有若無,格外惹人遐思。
他不得不說,那個畫師,果真是自戀得可以。
不過是短短月余的時間,秦母便瘦了一圈,但和秦家大公子比起來,相去甚遠。
端著湯藥送到兒邊,秦母不禁紅了眼楮。
「罷了,沖兒,娘明天就讓人把那個畫師找來。」坐在床邊,秦母讓步了。
一個月前,秦約看中了一個屏風,甚至戀上了屏風上畫著的女子。他堅持非此女不娶,秦母哪里可能同意這種荒謬的主意,斷然拒絕。誰知,從此秦約茶飯不思,日漸消瘦,不多時,便是臥床不起。
秦母慌了神,畢竟她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可是,找遍整個洛陽城也找不到這麼個女子,說是絕美卻不是,說是一般吧偏有種神韻讓人無法忘懷。只是,秦母怎麼瞧都覺得那女子骨子里太媚,萬分地不喜歡。
找不到真人,秦母只能找來畫師,問問有什麼好辦法,哪怕是騙騙兒子也成。
家僕去請的時候,那畫師百般不願意,說他又不是醫生,怎麼知道如何去治少爺的病。
家僕幾乎是舌燦蓮花,說他家少爺如何形銷骨立,說老夫人如何寢食難安,只差沒哭出來,跪著求那畫師了。
那畫師微微有些動容,嘆了一聲,道︰「我作畫這許多年,還從未遇到過這般的痴情種子,你家少爺也許不是凡人啊。」
家僕抹抹額頭的薄汗,苦苦哀求著「您就走一趟吧,看看能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也好。怎麼說,都是因為您的屏風啊。」
畫師看那家僕實在可憐,只好勉強答應︰「好吧,那我就走一趟。但是話說在前面,治不好人,可不關我的事。」
「知道了知道了。」
家僕走了,畫師進屋換了身干淨的衣服。
銅鏡里映出一張素淨的容顏,瞳眸中一絲得意。
景沖,我就要來看你了,你高興麼?
畫師應約而來,秦母甚至沒有正眼看他一眼,便道︰「師傅,你可有什麼法子讓這畫上的人活過來?」
畫師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不知夫人因何有此一問?」
秦母不耐煩地說道︰「這是老身的家務事。」
畫師面色一變,道︰「既然夫人不願坦誠相告,恕在下無能為力。」說著,便要拂袖離去。
秦夫人一生享盡風光,何曾受過一個畫師的氣,當下也是變了臉色,道一聲︰「送客!」
這時,秦公子在家人的攙扶下走了出來,臉色煞白,道︰「師傅,請等等!」
秦母這才想起兒子的病,遂別過臉去,讓兒子和那畫師說話去。
「這位公子有何指教?」畫師瞅瞅秦公子蒼白的面容,想起那家僕的話,不禁生了惻隱之心,緩了口氣說道。
「實不相瞞,在下痴戀屏風上的女子,特來請教師傅可有妙法,讓我和那女子見上一面?」秦約的語氣非常誠摯。
「你不是天天見著她嗎?」畫師張大眼楮,一副不解的神色。
秦約背朝著母親,露出一個咬牙切齒的表情,道︰「見得觸不得啊。」
畫師不禁笑了起來,「公子可是贊我這畫工出色,栩栩如生?既然是這樣,在下謝過公子。日後公子再來買我的屏風,我給你算便宜些。」
「非也非也!」秦約見畫師根本沒將自己的話當真,連忙擺手,急得說不出話來了。
「非也,」畫師臉色一沉,「秦公子莫非是嫌棄現在這畫畫的不好,那在下就將屏風拿走,銀兩全數退還!"
「非也非也!"秦約更急了,卻只來得及蹦出這幾個字來。
畫師露出茫然之色,也跟著擺手,道︰「看來公子病得語無倫次了。還是趕緊找個大夫來看看吧。在下告辭了!」
秦約張大眼楮,緊緊抓住那畫師的袖子,不肯放他走,胸膛上下起伏著,卻又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秦母見兒子如此,心疼地雙目含淚「畫師就且听听他想說什麼吧。」
畫師見那高傲的老夫人此刻也低頭了,心中舒出一口氣來,輕拍秦約的手,安慰道︰「我不走便是了,你慢慢說吧。」
僕人扶著秦約坐了下來。他喝了口茶,緩了口氣,嘆了一聲,面上一片傷心之色︰「那屏風上的女子豐姿神秀,我自知無能與之般配,但求能見上一面,說幾句話,一表我的心意。」
畫師沉吟了一下,問道︰「公子可是真心實意?」
秦約嗔他一眼,迭聲道︰「自然是真心的。若是有半句虛言,管叫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