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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郎 第9頁

作者︰季巧

漾起悲慟的淚瞳教他心一緊,伸出大掌,他握緊了她的小手,凝睇她強忍淚流的柔弱側顏,無言予她安慰的力量。

被牢牢扣在那樣溫厚的掌心,她的淚一下子決堤了。湯爺爺仙逝三年,本以為自己早已能冷靜面對,誰知還是這麼不堪一擊,至今仍放不下死別的哀痛。

「湯爺爺走的時候……跟我說抱歉,說他答應了要看我披上嫁衣,答應了倘若陳旭敢有待薄,他必定站出來替我出頭……」她掩唇低泣,縷縷嗚咽自指縫間傾泄,她痛得心口發窒。

當年的媒妁之言,建立在陳家能助堂弟躍進官場的利益之上,她不甘自己的幸福被人擺弄至此,但極力抗拒的下場就是遭受所有人的譴責,只有湯爺爺懂她的苦,無奈他不姓容,想幫她作主也無能為力,只能不斷安慰她,更承諾將來無論發生何事,即使連娘家都不認她了,絕對還有他和湯家的庇蔭。

那麼好的人,處處護著她、疼著她的長輩……她是無法再見了。

諦听她哀傷的哭音,他心下一慟,按捺不住,上前張臂摟住了她。

「如此說來,東甌王算是你的親人了。」輕拍她不住打顫的縴背,他眼底涌現憐愛。「他在你心里有多重要,你就得有多堅強,才不負他臨終仍惦念你將來的那份心意。」沈聲勸勉,他不忍她這般傷心。

這下他終于知道她訂了親事後的那陣子,為何常往她姨兒的故鄉跑,原來是為了探望湯和。

當時,他還以為她是為了躲開容昊為他和大哥設的餞別宴才走得那麼遠。

若是知曉她遭受那樣的傷痛,他必然——思緒一頓,他不由苦笑起來。

一個許了人的女子,他當下該用什麼身分、又有什麼資格安慰她?

真不該再回首了,他該做的是好好把握眼前的緣分,爭取那個最有力的身分和資格疼寵她才是。

懇切而溫厚的嗓音撫慰了她心中的傷口,眼淚緩緩抑止,容雲枕在他寬碩的胸膛上,呼吸著他身上似有若無的酒香,她睜著一雙濕潤的大眼,失神良久。

是哭累了還是哭傻了?她……居然覺得長孫晉的懷抱好溫暖,即使這樣親昵的舉措于禮不合,可她沒有一絲厭惡或推拒,甚至閉起雙眸,感覺他的體溫一點一滴地從相偎的衣布間滲進肌膚,讓她連心坎都滋暖起來。

放肆感受他罕見而直接的軟語溫存,她心動著,也心慌著,阻止不了一股奇妙的情愫漫上心頭。為什麼,明明那麼討厭這個男人,她卻在他懷里尋到了難求的安定……

待她徹底止住了啜泣,長孫晉放松臂間力道,大掌拍拍倚在胸前的嬌小肩頭,低柔道︰「節哀。」

耳畔的輕吟喚回她恍惚的思緒,她怔愕了下,掙開他的懷抱,腳跟不由自主地退開兩步,不允許自己繼續依戀。

他眸色一暗,莫名的失落取代方才的芳軟柔軀,瞬間襲上他空虛的胸坎。

「你很久沒來了是不?」負手輕問,他看著她哭紅的眼眶,不由得心疼。

容雲點點頭,嬌顏發窘,囁嚅道︰「快兩年沒來了……」她不想空手而來,但她實在是……挪不出買祭品的銀子來。

他莞爾。「改天我和你一起過來,好好拜祭東甌王吧!」

他的好意使她動容,她輕掀朱唇,露出淺薄笑意。

「那麼久沒來,肯定是因為手頭艱難吧?你放心,我會準備好你的那份祭品。」嘴角弧度不減,他眼底卻多了分促狹的光芒。

不逗逗她,恐怕她整天都這麼垮著臉了。

芳容倏地僵住,她怒瞪麗眸,扯大嗓門斥罵︰「不用你多管閑事!我自會付我的那份!」

他有必要這樣刻意揭開她最為尷尬的痛處嗎?少瞧不起人!她窮,可絕不收取他任何施舍,這點小鼻氣她還是有的!

看她回復朝氣,惡狠狠的小臉更添嫣紅,他笑笑地擺擺手,無奈道︰「沒辦法啊,誰教你容家對長孫家有恩?我大哥吩咐過我得好好報恩,我想不多管閑事也不成。」

為難又委屈的口氣讓她怒意更盛,她霍地掉頭快步疾走,不想再跟他說話。

這麼心不甘情不願的,他還報什麼恩?容家有拿刀架上他脖子威逼嗎?她真討厭他這種曖昧不明的態度,屢屢招惹、頻頻干預,把她的心志撩撥得潰不成勢。

「大當家在生什麼氣?小的不想得罪恩人。」長孫晉輕易追上她,看著她氣鼓的腮幫子,他皺起濃眉。把她惹到將自己視而不見,並非他本意。

「我不是你的恩人!」容雲終于停下幾近奔跑的步伐,氣喘吁吁地盯住他。「這麼愛報恩就找我爹,我不希罕也不吃你這套!你不欠我,我更不欠你!以後你往東,我便向西走!」

她睜大水眸,忍著不讓淚花落下,驅趕那股盤踞心上的惆然,以憤懣掩蓋自己真實的情緒,不願被他窺視到一絲絲落寞。

既然他都說這一切只是報恩而已,她仍不忿、失望個什麼?但她就是這麼沒出息,早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還是被他狠狠打擊。

直視她泛潮的瀅眸,長孫晉嘴邊的笑意驟冷。「你要跟我老死不相往來?」忒大的玩笑,終于讓他嘗到郁悶的滋味。

從前無論吵得多凶,她也未曾對他撂過這樣的重話……莫非,這就是她多年來的真正想法?

眸光不覺更冷了,他被她的怒言深深刺傷,難以接受她真是抗拒自己的事實。

「正是!」她挺胸,毫不猶豫地回應。他的那些報恩、所謂的關懷,她通通不買帳!

斂起滿腔慍火,他揚唇,扯出一抹冽笑。「大當家,難了。」

想跟他決裂?在他打定主意絕不放手之後,她休想!

「什麼難了?」她一臉戒備。瞧他這副陰險相,就知沒安好心。

「忘了你的淺船險些被錦衣衛燒掉時,是誰馬上幫你疏通?」當年要不是楚楚及時出手賄賂錦衣千戶大人,容家現在連謀生的器具也沒了。

「我沒忘!我早就跟楚楚說過,二十年內肯定會把那三千兩還清!」

「記得這麼清楚還敢跟我劃清界線?大當家,想賴帳也不是這樣賴哪。」斜睨她愈加嗔怒的芙顏,他笑得可惡至極,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有說過賴帳的話嗎?!」容雲難忍被冤的侮辱,沖上去抓住他的衣襟。「那年沒有長孫家的話,容家的確沒辦法撐過來,現在你口口聲聲急著要報恩,那我就告訴你,那三千兩的應急已經很足夠了,你不必鎮日把報恩掛在嘴邊,而我也會實踐承諾,把那三千兩還個干淨,絕不跟你有所拖欠!」

「不錯。」他扯了扯唇,褪去陰霾的眼眸瓖滿煦如日陽的笑意,又來一聲贊嘆。「你真的很不錯。」當家主母的氣勢都出來了,像她這種悍女子,若是入了陳家那書香門第,豈不可惜?

他很高興自己挑對了人,「麟盛行」的二夫人之位非她莫屬!

「你在說什麼?」她被他突然冒出的笑容給弄糊涂了。

「我從不做賠本生意,既然付出了,就一定要回報。」他意味深長地道,感覺自己更堅定了那份隱晦卻始終存在的情愫。

「你到底在說什麼?」一直答非所問的,他在打什麼鬼主意?

長孫晉伸出大掌裹住襟前的粉拳,以粗糙的指月復輕揉她細女敕的手背,沈笑道︰「大當家,這種有理說不清的恩情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別再跟我耍這種拐彎抹角的把戲!」她施力抽回自己的拳頭,仰起更酡紅了幾分的臉兒,漠視怦然騷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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