耙胡怪她辦事不力,欠罵!
須臾,長孫晉終于把視線調回她氣憤的嬌顏上,斂容問︰「你方才說的……容雲找到婆家了?」不再跟她爭辯,他關注起容雲的婚嫁。
呵,可終于把他逼到這一步了?
忍住唇畔幾要逸出的竊笑,長孫楚噘噘朱唇,聳肩道︰「還沒找著。」眼珠一轉,覷他稍微緩下緊張之色,她撇唇又道︰「但也不遠了。」
他皺起眉,狐疑地望向漸露喜色的妹子,當她笑顏愈顯燦爛,他便越發忐忑不安,深沉的眸光泛出焦躁。
長孫楚也不扭捏,朗然道︰「你都不曉得,我每年七夕和中元節和她一塊兒出游,在市集有多少個男子猛盯著她看,要不是他們怕了容家,雲姊早就嫁了,現在娃兒都不曉得生幾個了。」哪輪得到你千里迢迢地回來覬覦她的美色?哼。
扯出僵硬的笑,他嗤了聲。「她那副德行,還會有男人看?」
「雲姊是塊璞玉,只要用心雕琢必成大器,所以我才這麼努力顧好她的美貌呀。」輕勾唇瓣,她眉目驕傲。「再說,我可不想要個丑嫂嫂呢!」
嫂嫂?長孫晉登時傻住,反覆思索自己對她表現得那麼明顯嗎?楚楚瞧出他——
「大哥常贊揚雲姊是個持家有道的好女子呢。」甜美一笑,她看著眼前倏地陰沉的俊逸臉龐,當下決定再投下一枚大炸藥。「唉,不曉得雲姊何時進門呢?」
殷殷期盼的言辭教他一震,他立時瞠了雙目。「大哥想娶她?」穩住了心間的暴怒,他卻難掩滿臉的錯愕與失控的吼叫。
他們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沒听大哥講過!
「我不知道喔,只知道大哥對雲姊印象真的很不錯。」愉悅的唇角淨是狡黠,她嬌媚的眼兒滿載得逞的笑意。
「大哥眼瞎了還是腦子壞了?怎麼……」說不下去的同時,他終于看清了妹子芙顏上的詭笑,炯眸一黯,抿緊了唇,不再言語。
居然被從前最天真的妹子擺了一道,顯然,這幾年間的當家歷練,使她徹底沾染為商的陰險。
那些瞎扯被識破了,長孫楚也不窘,只是傲然輕哼了聲。
「裝模作樣的男人。」連她最親愛的二哥也不例外,嘖嘖嘖。「哪天她又被誰看上了,你又準備遠走他鄉了嗎?」不再跟他耍迂回的把戲,她干脆把話說白。
眯起厲眸,長孫晉不悅地盯著膽子忒大的妹子,以眼神示意她閉嘴。
三年前,他未能來得及向容家提親,便讓陳家捷足先登,眼看著容家上下欣喜若狂的模樣,他壓下了心中所有的情感,離開鎮江。
他太清楚自己在當年錯失了什麼,不需旁人一再提醒他有多失敗。
呿,一窩囊就給她擺臉色,愛面子到此地步,他要怎麼抱得美人歸?
「好餓,我要吃早飯。」冷哼了聲,長孫楚起身轉入偏廳,懶得再出言教訓。
孺子不可教也,氣煞了她!
第三章圖報(1)
黃梅天,厚重陰霾籠罩了整片天空。
容雲刻意在這時下船,想沈澱煩躁的心情。
那晚被長孫晉那麼一諷,她氣了好幾天,不懂他為何總是幾句鬼話就弄得她忐忑難安,輕易左右她的情緒——這點,才真教她切齒。
緩緩思踱間,她不知不覺抵達南郊夾山下,舉目所見,滿山修竹萬竿,古木蒼翠參天,景致如畫般優美,她于心中贊嘆時,也放開了郁結。
深入竹林隨意游逛,她忽見前方有一茅廬,陣陣醇香隨著她的腳步,盈盈向她撲面而來,懷著好奇,她大膽踏進廬中,發現茅廬內竟放置著幾十壇酒埕。
閉起眼,她深吸口氣,已覺醺然。
「你想干麼?」
低沉的男音霍地劃過耳畔,她倏地一震,猛然回身,一見到身後之人,她驚悸的美眸多了分訝然。
她出門散心就是為了排遣被他挑起的惱怒,怎麼又讓她踫上了?
嘖,冤家路窄!
撇撇嘴,長孫晉謔道︰「做了虧心事?慌成這副德行。」
又是這副挑釁的調調,容雲心一沈,看著他眸中閃爍的輕笑,直覺他又在看她笑話了。
「你什麼時候死了?走路都不帶聲音了?」她僵笑道,暗諷他是鬼不是人。
不錯,會罵人就表示她心情無恙了吧?
他隱去嘴角悄然竄起的笑。「把臉朝水面照個清楚,就知道我絕對比你長壽。」
「你這短命鬼——」氣結指罵間,她頓住,終于注意到他抱著酒埕。
不理會她的大呼小叫,他逕自越過她,直往後方內室走去。
瞧著他的舉止,她霎時明了了一切。
「你私釀?」忙不迭跟上去,她不減方才亂闖此地的好奇。
「不是。」長孫晉淡聲否認,步履未停,任她跟進內室。反正已被她發現此處,他也不必多作遮瞞。
十年前,他害她砸碎了寶貴的嫁妝,心中有愧,于是私下為她試釀女兒紅,漸漸釀出了興味與心得。
對她的情,也在釀酒之中慢慢萌芽。
起初,他看她對任何人都乖巧規矩,唯獨對他,老是顯露出不耐煩的模樣,他以為自己招惹她也只圖個有趣而已,但當她于春季離開鎮江,到她姨兒的故鄉小住,那陣子他總有一股失落。從未那樣渴望能天天看見一個人,只要她不睬他,他心間便失控似的,想做盡所有事惹她注意,那樣笨拙地讓她不再冷漠相待。
在他終于明白心中那股悸動為何之時,他已把她的身影納進心房,情愛像扎了根似的,教他再也無法拋開。
他把那壇女兒紅藏在茅廬地窖的最深處,總想著哪天娶了她,他就能把女兒紅交回她手上,只是三年前他慢了一步,幾乎讓他斷了這份心意。
如今回家了,他又繼續一貫的志趣,但這一回,他必定要以丈夫的身分,將窖里那壇屬于她的女兒紅開封,彌補他心之所系的女子——
「嗯。」她點點頭,看著面前的背影,笑道︰「我可以去告官喔。」
「我說了,沒有私釀。」他盯著眼前笑得詭譎的女子,從容狡辯,倒想看她將如何出招整治他。
闢府嚴禁私釀——她當真對他恨之入骨到要告發他?真想把他趕上絕路?呵,他拭目以待。
「那你說說看,這里擺的是什麼東西?」別告訴她這只是些清幽泉水,她肯定馬上逼他喝個精光,醉死他。
「家釀罷了。」
「你當我是傻子?」眯起美眸,她語氣不善。
家釀?誰相信他!她從未見過哪戶人家會釀得滿廬都是酒埕!
「誰敢當你容大當家是傻子?」長孫晉輕佻一笑,轉身把最後一壇黃酒放進灶底,再回首,慵懶眸光直勾勾地看進她總透著倔強的明眸。「好吧,大當家真要告官,這人證物證俱在,長孫某抵賴不得也只好認了。」低嘆口氣,他放棄似地擺擺手,接下來,就看她是否真忍心陷自己于不義了。
他的坦然面對讓容雲傻了眼,她凝眉細觀他屈服似的無奈神色,抿了抿唇,思索了會兒。
「給我兩壇酒,就免你官非麻煩。」兩壇,夠她省下半年的酒錢,她沒必要給他、也給自己添麻煩。
暖笑霎時填滿他炯亮的雙眸。她終是不忍吧……
薄唇逸出狡猾,他笑覷眼前趾高氣昂的朱顏,故意尋釁。「你不怕有毒?」
她笑得無比嬌俏。「不怕,因為那是拿來孝敬我爹的。」
看準他或許敢對她耍把戲,卻絕對沒膽對她爹爹亂來,在這節骨眼上,盡避不當,也得拿爹爹來做擋箭牌。
縱然只是戲言,他不會真的給她下毒,可听了她的話,他還是僵住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