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隆隆作響,她只有听進去一句話︰洛宇也來了!
在她的腦海里瞬間浮現一個淘氣的笑容,那種笑真教人毛骨悚然,好不容易遺忘了,現在又教她憶起。
想到那個改變她一「身」的小子——魯洛宇,她的眼楮不禁眯成一線,牙齒也喀吱作響,個性的臉蛋散發著危險的殺氣。
「七喜汽水。」
耳邊隆隆的聲音因那一聲叫喚而停止,她咬著牙想,要不要將那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一顆顆撿起來,再使勁地往那小子臉上砸去——
僵硬的脖子轉向從門口進來的男人,她十分不淑女地抽動著臉皮。
早該想到在停車場那個神經病就是他了,難怪那個笑容會怪異到令她熟悉不已,原來是他——魯洛宇。
「不——要——叫——」她一字一字地咬牙道。
「七喜汽水。」他無辜地眨著眼,這個名字用了十幾年沒道理改嘛!
「再叫一次我教你沒飯吃、衣衫襤褸地滾出沈家大門。」她的眼神足以殺掉一頭豬。
魯洛宇,一個她這一生最痛恨的人。
從小學三年級他搬來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開始毀在他手上。他轉學來的第一天,老師安排他坐在她身邊的空位,在他坐下時之前,她都保持著善意及歡迎的笑容,直到他開口向她問好——
「七喜汽水很好喝,你的爸媽真有意思,幫你取這種飲料名字,你一定很喜歡喝七喜,對不對?七喜喝七喜不就自相殘殺了嗎?我從來沒听過這麼奇怪的事情。」
魯洛宇自顧自地講著,身邊的小女孩整張臉糾結得呈死灰色他也不知道。
沈七喜悻悻然地扁著小嘴。她最討厭人家叫她七喜了,更甭說她的名字落入別人口中成為笑柄,而這個初次見面的小子未免將她損得太徹底了些吧!
「我討厭喝七喜,我的名字叫小喜!」她揚聲抗議,看到覺得他倆狀況有點不對勁的老師走來。
「七喜汽水很好喝,你為什麼討厭?」
沈七喜抓起書包直往他臉上扔,連老師都來不及阻止。
「小喜,你怎麼可以欺負新同學呢?」老師趕緊察看魯洛宇那張被扔扁的臉。
「老師,七喜汽水很好喝,不是嗎?」魯洛宇死心眼地認為她應該會喜歡才對。
「叫你別說了!」沈七喜將課本又往他臉上扁去。
「小喜!」老師一吼,嚇得沈七喜連忙住手,「到走廊罰站去,直到早自習結束。」老師下了命令。
沈七喜無限委屈地任同學嘲笑的眼光「目送」她出去,淚水在她眼底愈積愈多。
那是她第一次罰站。爾後,因為魯洛宇的到來,她的罰站次數可以寫完整本語文簿子。
包不幸的是,回到家想哭訴一番,才發現魯洛宇是老爸死黨的兒子,一家三口因經商失敗要暫時寄居在她家里,和她二十四小時當仇人。
小學五年級,若要說沈七喜有什麼可以炫耀的,她會毫不猶豫地告訴別人是那頭及腰的長發。雖然沒有烏黑亮麗,卻也紅得均勻自然。這項惟一值得自夸的優點只維持到五年級下學期,那又是她生命中難忘也難堪的一天,很不巧地都和她的「同居人」有關。
當天下午的美術課,她扎著馬尾安靜地為畫紙涂上五顏六色。魯洛宇向同學借到顏料後興沖沖地轉回座位上,經過沈七喜身邊的時候絆了一跤,借到的顏料不偏不倚地往她頭上飛去,那頭長發瞬間成了他的畫紙,上了顏色。
魯洛宇不知輕重,還為自己的杰作拍案叫絕,經過許多同學善意的提醒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事態嚴重。但是意外的是沈七喜半句話也沒罵他,只是呆坐著直視前方,恍惚的表情沒有生氣,他才放下心來。
「她沒事,洗頭後又恢復原來的紅頭發了,沒事。」魯洛宇朝著七嘴八舌的同學保證,「七喜,晚上我會盯著你洗頭。長發實在不適合你,整理起來又麻煩,就算你每天向同學炫耀它多美多長,同學也不會當你是乖巧的女生,不如乘機剪了吧,被顏料沾到的頭發你還要嗎?」他征求她的同意,她不語。
「你默許了是吧?好吧,就由我來幫你。」他從老師的抽屜里找到一把剪刀,興致勃勃地抓起那滑溜的長發,一刀解決了它的生命。
她記得當初她一直處在恍惚狀態,根本不知道他做了什麼,直到老師回到教室里看到她參差不齊的頭發時,問清事情的始末,她才慢慢回神。從那刻起,她確定要和魯洛宇結下不共戴天之仇,足足有一個月不跟他說話。
這個瘟神直到他們都初三了才搬出去。
那一天是畢業典禮,她和他不同班級,在回教室的途中看到他正對著她的班上張望,有很多女同學都好心地趨前想幫忙他,他一一回給她們迷死人的笑容,再自認為帥氣地揮著手婉拒她們的好意。離去之際仍回首再望,失望之情明顯地露在他的俊臉上。
說也奇怪,當時的她竟會被他落寞的神情所吸引,很想知道究竟什麼事令他失望不已。不過,她才不會主動去跟他說話呢!當她要走向教室的剎那,看到二樓的盆栽被一位同學不小心踫到,斜斜地往下掉,而且就在魯洛宇的正上方,她想也沒想地直奔過去將他推開,自己卻被花盆砸中,在額頭留下一道永不磨滅的疤。當時她視線模糊地昏厥過去,才突然在心底咒罵著,她是著了什麼邪,干嗎舍身救他?
昏迷了一天,她清醒後,原本打算乘機教魯洛宇感到慚愧,並且以後全听她的,卻遲遲不見他來道謝。後來听父母說他和魯伯父、伯母昨天就離開了,幾年來他們一直都在找機會將公司接管回來,一旦資金問題獲得解決,他們便匆匆決定離開了。
後來,父母交給她一張卡片,說是魯洛宇給她的畢業卡,她正慶幸好不容易月兌離他的疫區,所以二話不說地將卡片給撕了。
「吃飯了!」廚房那頭沈母呼叫著。
「吃飯了。」魯洛宇呼喚神游太虛的沈七喜,見她尚未恢復知覺,他喚了聲,「七喜汽水。」一個拳頭結實地往他俊臉一揮,他沒躲,故意承受了這拳。
「你醒啦?伯母叫我們吃飯了。」他依舊帶笑,柔聲地道,他欠她的豈止是一拳能夠抵消?
「小喜!」沈父見到自己的女兒動粗,大聲吼道。
魯洛宇點了點頭,請他們放心。
魯父不以為忤地道︰「讓他們小兩口敘敘舊,我們別杵在這里。」魯父倒很樂觀,沈七喜的個性他清楚得很。
所以,將沈父拉往飯廳。
「老朋友見面,不是就這麼站著不動吧?」魯洛宇凝視著她的臉蛋,十分懷念她生氣時的樣子。他將視線調到她額上的玫瑰色疤痕,眼底不自覺地浮起幾分柔情。
「看什麼看!」她將劉海往前撥了撥,故意遮去那難看的疤。
他一定很想笑吧!笑她怎會那麼無知地去救他。
當初他若沒有匆匆離開她家,他一定會幸災樂禍得大肆宣揚她的犧牲,借以抬高自己的身價,雖然當時他已經是女同學覬覦已久的對象。
「乳酪,我要你搞清楚一件事,我替你挨了那一記盆栽是我一時糊涂,破了相更是我自找的,今天你若是為了十年前的舊賬來嘲笑我無知的義行,那麼你大可不必,這里沒有觀眾掌聲,而我也被嘲笑得麻痹了,多你一個不算多。」沈七喜一臉不在乎,心里卻是恨得癢癢的。
魯洛宇先是緊皺著眉頭,再苦澀地輕笑出聲。從她依舊濃厚的敵意,他敢說那張卡片的下場一定被分尸了。十二年來,她火爆的性子有增無減,倘若真要化解兩人的「仇恨」,大概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