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程芷嵐推開沉重的殿門,笑著走入,「蘇公公說陛下心情不好,勸臣不要這時候面聖。」
「你這小子幾時會听別人的勸?連宮規都不放在眼里。」尚楚雄丟開一本奏摺,抬頭看著他,笑了,「夜深了又跑到宮里來干什麼?」
「太子病了,臣過來看望看望。」程芷嵐自行搬了個凳子坐下。
「太子病了?朕怎麼沒听說?」
「小孩子頑皮,晚上吹了風,顧太醫守著他呢,沒大事。」程芷嵐輕描淡寫帶過太子的病。
尚楚雄听他說得這麼輕松,也就不再多問,反倒抽了一本奏摺丟給他,「看看,有什麼想法?」
翻開那奏摺看了幾眼,程芷嵐笑道︰「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狀告馮國舅?」
尚楚雄神情凝重,「馮元昌這家伙確有做貪贓枉法的事情,朕當然不會姑息,不過朕擔心另有蹊蹺。前兩天馮貴妃吃餃子吃出一個毒蘑菇來,雖然沒什麼大礙,但朕總覺得御膳房不該這麼馬虎,不知道兩件事之問是否有關連?」
「陛下想讓臣徹查?」
「倒還不必,若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總會有進一步的行動,你幫著注意便行。」接著尚楚維似是不經意地提起,「霍建申說你為了杜松的案子找他幫忙?」
「霍大人對陛下真是忠心,這點小事還需上報?只是杜松的女兒進了京,想見她爹最後一面,求到臣頭上來了,臣想君子有成人之美,又不是劫獄喊冤,見一見應該無妨。」
「這不像你為人的風格啊。」尚楚雄狐疑地看著他,「你怎麼會插手管這種閑事?」
程芷嵐嘆道︰「踫到個笨蛋給我招惹上這個麻煩,沒辦法,臣這人心腸軟,見不得別人哭哭啼啼的哀求,只好應承下來了。」
尚楚雄哼道︰「該不會是那杜家千金長得貌美,所以迷住了你吧?」
搖搖頭,程芷嵐攤手道︰「怎麼可能?連那杜家千金都沒見過面。」
斜睨他一眼,尚楚雄出聲提醒,「你做事應該有分寸,朕不想多說什麼,只是杜松這件案子,是定了案的事情,不可能更改。」
「陛下斷案,幾時有臣說話的余地?」程芷嵐打了個哈欠,「好了,陛下這里若是沒有什麼事情交代,臣就先走了。」
「等等。」尚楚雄忽然叫住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下個月初五……是你娘的忌日……」
程芷嵐一笑,「難為陛下每年都記得這麼情楚。」
霎時尚楚雄的眉目顯得沉郁,「今年你還去拜祭她嗎?」
「當然,為人子女不能行孝于膝下,這每年一祭總是要去的。」
「去時……替朕上一住香。」尚楚雄惆悵地說︰「朕在她生前對不住她,在她死後又不能迎進皇室宗祠,讓她孤零零一個人在外面……」
「娘本來就不喜歡皇宮中的生活,住在外面是她的心願,再說陛下這麼照顧臣,娘若九泉之下有知,會感謝陛下的。」
尚楚雄再次嘆氣,「朕太了解你娘的脾氣了,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肯讓你回來認朕這個爹,己經是她的底線,哪里還會感謝朕?」
一手撐在他的書案上,身子微微前探,程芷嵐別有深意的說︰「陛下,逝者己矣,來者可追,娘雖然是個烈性脾氣,但是她這輩子只愛過您一個男人,就憑這一點,您亦可以驕傲了,畢竟這宮中女人雖多,但是從身到心都干干淨淨,對您至死不渝的,可沒幾個。」
尚楚雄一震,緊緊盯著他的眼,「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宮里有哪個賤人敢背叛朕嗎?」
「哈哈,臣不過說笑而己,陛下還當真了?好了,臣要走了,明日一早再來看太子殿下。」他優哉游哉地晃悠著出了祈年殿。
外面的小太監躬身說道︰「太傅,天色暗了,奴才給您備了一盞宮燈,送您出宮。」
「多謝。」程芷嵐微微領首,回頭又看了眼殿內正襟危坐的尚楚雄,笑著擺擺手,算作告別。
這,便是程芷嵐受寵的原因,但除了他們父子倆,並沒有其他人知道內情。
程芷嵐的母親其實是鄰國商均的一位公主,當年和親嫁到華嵐來,因姿容絕美、歌舞雙絕而備受皇帝寵愛,但她是個極為要強的女子,希望皇帝一生一世只專情于她一人,可惜皇帝不能如她所願,兩人便從摯愛情侶慢慢變成一對怨偶,終有一天,懷孕七個月、大著肚子的這位公主殿下,藉著外出上香的機會,連同她肚子中的皇子,也就是尚楚雄的長子,一起失蹤了。
必于她的下落,眾說紛紜,有人說她己返回商均,有人說她自綴身亡,還有人說她和情人私奔了,但其實尚楚雄一直都知道她在哪里。
這位公主失蹤之後的第七天,尚楚雄就找到她了,奈何無論他怎麼勸說,她都堅絕不肯回宮,不願與其他女人共事一夫。
尚楚雄無奈,只得在皇城外悄俏購置一座院落,另行安置她,每年都會抽空出宮去看望她,即便公主殿下脾氣古怪,大多時候都冷面相對,且自出宮之日起,她似下定決心斬斷情絲,甚至兒子生下之後,也不允許尚楚雄將兒子帶回皇宮。
她振振有詞地說︰「我己經出宮了,這孩子是在宮外生的,宮中那些人的嘴瞼我最情楚不過,與其日後讓這孩子承受各種流言蜚語,被指摘他血統不純、來歷可疑,讓他沒有一天好日子過,我寧可他不做皇子、不做皇帝,一樣可以活得很快樂。」
尚楚雄若不是太愛她,不會任由她這樣任性胡來,但就因為太愛她,而不得不忍受骨肉分離的痛苦,而程芷嵐雖然自小就知道自己的身分,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當今天子,但因受母親的教育頗探,他一直對皇位興趣缺缺,直到他十六歲時,尚楚雄一再說服他母親,終于答應讓他以普通百姓的身分參加科舉,入朝為官。
所以程芷嵐金榜題名後,步步高升,自然也就沒什麼奇怪的了,至于會做太子太傅,完全是因為程芷嵐很喜歡尚仁杰這個同父異母的小弟弟,兩個人初見面就很談得來。尚楚雄覺得與其找別人輔佐年幼太子,不如找有血緣之親又無謀位之心的兄長,于是御封了程芷嵐做太子太傅。
朝堂中自然傳出不少風言風語,對程芷嵐頗得聖寵不滿又疑惑,甚至因此傳出程芷嵐以男色惑君的說辭。聞之,程芷嵐向未不加否認、不予辯駁,每每听到這樣的流言蜚語都是哈哈一笑。
兩年前,他母親去世後,尚楚雄本想賜他一座新府邸,但他堅絕不肯要那堪比公侯王府的大宅子,只在皇宮附近選了一座面積不算太大的小宅子。和他同等品級的官員,誰家不是比他家大上兩、三倍?唯有他在吃住上極為低調,反倒沒有年少得志該有的霸氣和囂張。
往事如風,宮中的人己經漸漸忘記那位商均公主的故事,而他……便自在逍遙的做他的太傅,這又有什麼不好的呢?
尚仁杰果然是病了一夜之後,第二天就有精神了,甚至醒得比顧芳華還早。
當顧芳華迷迷糊糊睜開眼時,發現太子竟然趴在她的床頭,大眼楮眨呀眨地看著她。
「顧姊姊,你睡覺為什麼流口水?」他天真問道。
彼芳華覺得窘困,但表面裝作若無其事的說︰「人身體中的五髒六肺若是出了些問題,便會有不同的表微,臣近日脾虛,才會流口水。」
其實她是晚上睡覺作夢夢到一大鍋香辣魷魚,饞出了口水。夢里她坐在桌邊,正要拿起筷子痛痛快快地吃上一番,不想程芷嵐忽然出現,將一大鍋的魷魚都端走了,氣得她在後面跳腳咒罵,結果把自己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