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懷璧猛地將她狠狠推開,氣得表情猙獰,嘴唇發白,「我知道你這個做娘的一時頭腦糊涂不清楚,我不跟你計較,等你冷靜下來,想清楚了,你再扣心自問。我聖懷璧認識你這麼久,可做過一件傷你心的事情?當初我那麼想殺黑羽定海,最終還不是放他回去了?否則哪有黑羽人現在的猖狂,害得我的親生兒子落入險境?
「金城倩之事乃是意外,你非要把罪名加在我頭上,我無話可說,但晨兒的事你若一定要認為是我故意設計,我只能說是你變得蠢了,可這罪名我至死都不會認的!」
他丟下她,旋風般地離開。
令狐問君跌坐在地上,面色灰敗。她怎會不知聖懷璧心中的著急和愧疚?這幾日她寢食難安,他又何嘗不是?眼見他這幾日也憔悴不少,她同樣疼在心上。
所以他端來安神的湯藥,即使她再不想喝,看在他一番苦心的分上,也只能多少喝了一些,但到底精神緊張,勉強睡著之後又斷斷續續的醒來,因為怕打擾了正在處理公務的他,她就裝著熟睡,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直到幽學到來。
幽學的話,在她心中砸下巨石,掀起驚濤駭浪,兒子出事之後,這是又一件令她震驚的事--金城王的死,金城倩和玉頌明的傷,都成了一把把扎在她心中的匕首,讓她再也做不到冷靜和平靜。
她最怕的,除了失去兒子,還怕失去聖懷璧--失去他的那顆柔軟的心。
她不該責怪他的,以她對他的了解,當然知道他和小謝那份亦主亦僕、亦友亦手足般的感情,所以他不可能下令讓小謝死,而讓小謝如今愛到不惜拋棄榮華富貴也要追逐的金城倩,也不該是他誅殺的目標,否則當初在海上與她重逢時,他就會動手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她能夠想明白,只是她這份混亂浮躁的心情,卻讓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一定要和聖懷璧再激烈地爭吵一次才似可以發泄胸中的抑郁。
在屋中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外面的天色早已黑透,雖然主戰船高大沉穩,但在波濤起伏的海面上依舊有顛簸感。
她忽然想起自己和聖懷璧與船結下的不解之緣--想到五年前與他初夜縫極時,他曾皺看眉頭,撒嬌似的抱怨說他坐船會暈。如今他在海上一待數日。心情不佳,公事私事堆雜,眼見這幾日他雖然不斷勸她吃飯,但他自己也未曾怎麼進食,若再因風浪暈船而病倒……
令狐問君頓時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推開艙門,踉踉蹌蹌地走出去。每一層都有士兵守衛,她一一問過去,得知聖懷璧在第一層東南角的艙房,便尋了過去。
在艙房門前,她站在了,听見幽學在艙房內小聲和聖懷璧說話--
「尚啟陽傷勢不輕,那只腳是廢了,原本他是要自刎的,被我攔住。我說未得陛下的旨意,他不能自行尋死,所以……他還在等陛下的意思……」
良久的沉默之後,她才听到聖懷璧的聲音響起,竟有幾分沙啞,似是很疲憊了--
「讓他收拾收拾,準備回國吧。」
幽學驚喜地問。「陛下準他回國了?」
「他家世代為聖朝謀事,朕代先祖感恩,但他傷了小謝,這罪也不能不治。就罰他在聖都城外兩百里處的吳玉郡做個太守,替朕看守聖都門戶,朕暫時不想見他,無旨他也不得私自返回聖都。」
雖然口氣很重,但這結局已經是出乎幽學意料的好了,他連忙道。「屬下代尚啟陽一門謝陛下恩典!」
「你去和小謝說,金城倩的傷,若是金城人治不好,就到聖朝來,或者朕宮中的太醫隨便他挑,朕是要成全他的這段情,讓他不要記恨朕……罷了,這最後一句話不要告訴他了。他現在心中一定惱怒怨恨,定然不會信朕的話了。」
令狐問君听得心中一動,推門而入,艙房內的兩個男人同時抬頭看她,幽學依舊緊張行禮,聖懷璧卻只是眼眸掃了她一下,便側過臉去,沒有吭聲。
她默默走到他身邊,也不管旁邊的幽學是不是在看看,便伏子,將雙手握在他的手上,然後把頭貼在他的手背上。
幽學一震,忽然鼻子發酸,背過身去,擦著眼淚默默退出,將艙門小心關好。
聖懷璧也是一怔,沒有想到令狐問君會以這樣的動作向自己道歉。
兩人相識這麼久,幾乎每次吵架之後,都是他去哄她,她已習慣了被他攬在懷中柔聲安撫,但亦不曾忘卻被愛者更要施愛于人才不會讓對方冷了那顆心。
聖懷璧終于抽出一只手,默默放在她的發上,這溫柔的動作似是諒解,似是安撫。
夫妻之間的默契,無聲自有形。
久久,她說。「你這幾日都沒有好好睡了,今天一定要睡一覺。」
「我睡得很好……」
他剛開口辯駁,令狐問君便苦笑道。「好不好難道我會不知道嗎?我每次醒來都听得出你的鼻息聲和睡著時不同。」她伸手撫觸看他的臉,!這臉都瘦一圈了。」
聖懷璧失笑了,「你又何嘗不是?」
四目相對,眸中倒映著彼此無奈而苦澀的笑。
「別讓晨兒見到爹娘時都不認得我們了。」她打起精神說,「一會兒讓他們做些東西,我們好歹總要吃一些。還有,我知道一朝三國中都各自有一些治傷極好的大夫,回頭我給小謝寫封信,由我出面來說,他就不會惱怒你了。」
聖懷璧默默點頭,拉著她並肩回到第三層的艙房內。
今晚兩人很晚才吃了飯,雖然不過是簡單的清粥小菜,但兩人都吃得很努力,很認真。
吃完飯,令狐問君讓聖懷璧睡在這里,自己要去另一間睡,他不解地看看她。
她柔聲解釋,「我們倆在一起時,總要擔心對方,有時候連轉身都要小心翼翼,睡得太不舒服了。而今我們都要休息好,才能有體力去救晨兒啊。」
聖懷璧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勉強答應了她,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是令狐問君對他用的計……
次日清晨,當他醒來後,得到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令狐問君已經私自乘船離開,獨自去黑羽了。
臨走時,她只留下一句話。莫狂莫怨,我必歸來。
聖懷璧幾乎捏爛了那張紙,站在船頭,看看早已不見船影的茫茫大海,仰天清嘯了一聲,這一聲遏斷行雲,似能掀起碧浪波濤萬丈,心隨伊影,卻沉幽谷千壑,深寒不知處,他真恨不能投身入海,將她拉回--
黑羽定海在兩天後再次被宣召入宮。這一回黑羽王的身邊依舊還有聖心晨。
「定海,晨兒說他每天都要練武,可惜朕也不知道該找個什麼樣的武師陪他,其他王子的功夫都有指定的教習去教,朕怕晨兒的功夫底子打不好,會耽誤了他日後的學習,所以想來想去,不如你來教他?」
他看看聖心晨,「陛下對微臣如此重托,不知道微臣能否勝任。」
「怎麼可能勝任不了?朕想了,不如這幾日你就在宮中住看,陪晨兒練練功,也好過宮里宮外兩頭跑了。」
黑羽定海心中冷笑不已。大王不僅抓了聖心晨,如今還要把他也一並扣押在宮中,還取了一個極好的名目,說是讓他教聖心晨武功。他堂堂大將軍要做教習的活兒,這也就罷了,還要被軟禁在宮里。
但他什麼也沒說,只響應,「陛下這樣器重微臣,微臣就斗膽一試了,只是……」他彎子,看看聖心晨,「練功很苦,孩子,你嬌生慣養的,吃得了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