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問君應該是已經懷了懷璧的骨肉,若無意外,小世子年底就要出世了。雖然大哥和我都曾經為父皇生下孫子,但是父皇最鐘愛的是懷璧,這是懷璧的第一個孩子,若為男,必定可以讓懷璧的太子之位坐得更為穩固,而令狐問君母憑子貴,已經先勝了金城倩一局,金城倩要想扳回來可是難如登天了。」
原來,他們兩人已經親密到這種地步了……
黑羽定海看著那從門內款款走出的倩影,胸口悶得像是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緊握著刀柄的手指冰涼,也許是天太冷,也許是因為在廊下久立,一雙腿都僵硬得幾乎要抬不起來。
令狐問君穿了一件很厚的棉衣,外面還套了一件斗篷,站在他面前,她的嘴角竟然還掛著笑,看著外面的一地雪光,問道。「將軍要不要陪我走走?好多話想問將軍,那天在宮里我們都有點激動,今天既然將軍來了,我想我們應該可以開誠布公地好好談一談了吧?」
他看了眼那空曠的小院,雖然雪光瑩白,但牆外樹影森郁,黑暗中看不清那里是否埋伏了人馬,他已經被她和聖懷璧連騙了幾次,更是格外謹慎,因此只冷冷道。「你要問什麼就站在這里問吧。」
她嘆口氣,輕聲開口,「府中……都好嗎?老夫人和素蘭……我一直很惦念她們,听說將軍入獄之後,一直沒有你那里的消息……」
黑羽定海咬咬牙,「托丞相大人的福,她們都還活著。」
令狐問君忙問。「那她們現在人在哪里?還在黑羽,還是跟隨將軍去了金城?」
他冷笑道。「你以為她們能有逃出來的本事嗎?」
「那她們現在是在獄中還是在家里?」她顧不得為他嘲諷的語氣難受,而是急看追問她們的情況。
別過臉去,黑羽定海半晌才說。「王後為她們求了情,所以她們現在都在府里被軟禁著。」
令狐問君微微舒了口氣,「總算……」
「總算什麼?」他忽然忍不住,大手掐住她的肩頭問。「你是想說,總算她們沒有太受罪是嗎?可是你知道我母親為了這件事有多傷心?素蘭又蒙受了多大的羞辱?她那麼全心全意地維護你,結果卻落得現在這步田地。」
「大王派人上門抄家的時候,素蘭恨不得拿刀和長樂侯的手下拚命!幸好府中還有忠心的護衛攔住了她,否則你現在再問我她好嗎,我只能到黃泉底下去問她了!」
她臉色一變,垂下頭去,「對不起,那天事發突然……我,實在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你好意思說這句話?我給了你多少次選擇的機會?」他怒斥道。「你來黑羽的時候,我留你在身邊,難道不是給你機會?在玉陽我們重逢,我表示了對你的心意,難道不是給你機會?我把你抓回黑羽,沒有把你打入大牢,而是留你在府中養尊處優地供養看你,難道不是給你機會?現在你說你別無選擇?並不是因為你真的別無選擇,而是你心中的選擇只有一個,那就是聖懷璧!」
令狐問君撰著袖口,緊咬著唇瓣苦笑,「對,將軍說的對,是我一次次不識好歹,辜負了將軍的一片真心。當年在黑羽,將軍對我關懷備至,多有照顧,我欠將軍一份人情,終我此生可能是還不了了。」
「你現在可以還,拿命還!」黑羽定海倏然抽刀出鞘,刀鋒冰涼地架在她脖子上,一字一頓道。「你的秘密已經保不住了,我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一,你甘願死在我的刀下。二,我留你一命,但是你要拿另一個人的命來替你死。」
她平視著他,「你是想要我幫你殺懷璧嗎?」
黑羽定海哼了一聲,「殺那家伙並不容易,我也知道你不會對他動手,但是要另一個人死卻很容易。」
他一手用刀繼續抵著她的脖子,另一手從腰後解下一個酒壺,丟給她。
「喝了這壺酒,我們倆的宿怨就此一並了結。」
令狐問君握著酒壺,問他,「這里面裝的是什麼?」
他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她,沒有回答。
「不會是毒藥,」她篤定地說。若他要她死,一刀下去就可以砍斷她的脖子,甚至不用和她說這麼半天的話。她悄悄撫看自己的小骯,那答案就在這里,呼之欲出。「這里面是墮胎藥?」
她張大眼楮看著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隱隱泛起的波瀾讓黑羽定海不敢直視了。
「將軍不要我死,卻要我的孩子死?」令狐問君一字一頓地說。「將軍可以問問老夫人,若是將軍死了,老夫人還能活嗎?她終此一生的榮耀和幸福,都與將軍有關,她寧可自己死也不會願意將軍受到一點傷害!現在將軍要我放棄自己的孩子,便如同黑羽王要拿刀殺將軍一樣,老夫人會如何保護將軍,我就會如何保護這個孩子。」
她將酒壺重重摔在地上,那酒壺咕嚕嚕地從台階上滾下,跌落在積雪之上,壺蓋摔開,酒液從中泊淚而出,浸透了雪白的地面。
她縴細的肩膀看起來屏弱得什麼都承擔不了,可是此刻的她,卻仿佛能扛起整個世界,這份勇氣和力量,讓人不得不為之動容,但是,黑羽定海恨她的這份堅強勇敢,恨她的不顧一切。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要你死了。」黑羽定海幾乎將牙根跤碎,將那刀柄又握得更緊了一絲,「你去選一把兵器。」
「為何?」她好笑地看著他。「將軍既然要我死,難道還要我和將軍先比武之後再死嗎?將軍明明知道,我這武功有五成是你教的,在你手下我根本走不出十招,既然反正是要死,還那麼麻煩做什麼。」
「我不殺手無寸鐵的女人。」黑羽定海執拗地收回刀,驕傲地抬起頭,「刀也好,劍也罷,你任選一樣,只要你能在我手下拚過十招,我就放了你這條命。」
令狐問君沒有動,她苦笑道。「將軍來殺我,只怕是奉了誰的命令,否則以你現在的身分不應做這種事,挑起兩國爭端。而普天之下知道我有孕的人本不應超過三個,現在被將軍知道了,顯然是有人將此事告訴了你,唯一能告訴你這件事的人只有一個聖懷玥。」
「將軍,一直以來你不肯告訴我聖朝內是誰與黑羽勾結,我也一直誤以為那人是前太子聖懷璟,現在真相大白了,可將軍已經被黑羽逐出國,為何還要蹬這淌渾水呢?」
黑羽定海淡淡回答,「你有你的別無選擇,我亦有我的。你早說過我們各為其主,現在就不必再和我徒費唇舌了。有我在,會讓你死得更無痛苦一些,否則你若落到別人手中,便不會死得如此體面了。」
「原來這種死法可以稱作體面。」令狐問君再度苦笑。「也好,死在將軍手里是我心甘情願的。」
兩人身後廂房的窗戶忽然被人推開,那陰魂不散的聲音幽幽地噙著冷笑,「誰準許你把命許給別人了?」
令狐問君驀然回首,只見窗內竟站看聖懷璧,他似是剛剛睡醒,長發垂肩,一只手臂卻放在窗框上。遙遙望去,他的面目不甚清晰,然而嘴角的笑意似是可以借看月光看得分明。
她詫異地問。「你怎麼睡在那里?」
「我想了想,二哥知道你的事情之後,不可能全無反應,你這里這麼不安全,我怎麼能安心回宮,所以就返回來了。又怕驚擾了你,便睡在這書房里,好在書房中被褥齊全,還不至于把我凍死。」他說得從容,仿佛此時黑羽定海的殺氣騰騰全然沒有放在他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