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他是要廢除什麼律法,還是要廢什麼人?總不會是廢太子吧?
心中驚疑不定,趁他轉身喝茶的工夫,她一把將那詔書抽出,觸目驚心的幾個字竟然是——廢後詔。
她呆在原地,忽然想起他曾說過,自己這個皇後之位未必坐得長久,又想起白天張貴妃所言,難道他真的要過河拆橋?
沈慕凌回頭時便看到她握著那詔書,臉上陰晴不定,也不尷尬,伸手將詔書抽回,「讓你先看到也好,你心中剛好有個準備。」
「王爺要廢我……問過文武百官的意見嗎?」她的嘴唇輕顫,死死的盯著他。
他笑意深沉,「本王做的決定,旁人插口也無用,何必問他們?」
陳燕冰仰起下巴,「那,王爺想好怎麼安排我的去處了嗎?」
「當然。」他捏著她的下巴,「而且比現在這個位置更加體面。」
這是在羞辱她吧?這世上怎麼會有比天府皇後更體面的地位等著她?
她氣惱地撥開他的手轉身要走,被他一把擒住,跌落在他的懷中。他的唇貼著她眼角旁的青色胎記,小聲問她,「武王妃的稱號,配不配得上你?」
她心神俱顫,只當自己听錯了,或是他在揶揄她?可他的唇又一次壓在她的唇上,像在證明他剛剛不是在開玩笑。
「你這個瘋子!」她一邊喘息著掙扎,一邊罵,「你知不知道這是多麼天大的事?竟然也做得出?」
她可是他皇兄正式冊封的皇後啊!他皇兄雖然病重,但畢竟尚在人世,若要廢後,也該是皇帝下旨。縱然她被廢了,也絕沒可能再做他的王妃,他竟然真的敢無視世人眼光到這個地步?!
「你這個丑丫頭,哪配得上母儀天下?也就是本王心慈手軟,見你沒有與群芳爭艷之能,願意收你入府,你還不趕快謝恩?」
她忍不住拉過他的手臂,又是一口狠狠咬下去,這一回當然沒有像上次那樣咬得皮開肉綻,鮮血淋灕,只不過深深的兩排牙印按在他皮膚上,也算駭人。
「這算不算是你我正式的定情信物?」他還有心思調侃她。
陳燕冰瞪著他道︰「沈慕凌,你心中有沒有王法?」
「有,我就是王法。」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把別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尤其喜歡把你玩弄在本王的股掌之間。」
「你該不是對你的嫂子們都有這種私慕之欲吧?」
「我對你這個丑丫頭的確有點。」他哼哼一聲,將她按在身下,雙眸幽幽燃著火,「你要不要試試?」
他竟然是認真的?她又傻在那里,半晌才張口結舌道︰「可是……可是……你干麼非要娶我?」
「原本我當日離京前,告知皇兄好好待你,就是要在回來之後,讓他為你我指婚。不料他誤會了我的意思,竟把你留給他自己,好在我回來得及時,還來得及改正這個錯誤。」
她皺著眉說︰「你把我當成什麼了?這種事是你可以一人做決定的?」
沈慕凌冷笑一聲,「你當初來天府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賣身給我皇兄嗎?如今天府由我作主,你改嫁給我有何不妥?」
她被他質問得啞口無言,又氣又惱。
看她漲得通紅的臉,沈慕凌用手指在那青色胎記上刮了一下,「那我們再做一個交易如何?你心甘情願地嫁給我,我便讓北燕百姓免二十年的賦稅!」
陳燕冰的手指用力指著他的手臂,就見那張恣意竊笑的臉在眼前放大,她心中一軟,橫下了心,「好,我答應你!」
最後兩個字被他吞入月復中,只得嚶嚶之聲。
尾聲
兩個月後,天府發生一件大事——在不久之前被皇帝沈慎遠冊封為後的北燕公主陳燕冰,被武王沈慕凌代帝下詔廢了後位。
後宮中有同情者,也有幸災樂禍者。
陳燕冰正式接到廢後詔的那一天,後宮眾妃人人畏她如瘟疫,只有張貴妃還難得來送她一程,並拉著她的手掉了幾滴淚,「妹妹,我早就叮囑過你,可是你……唉……這一去自己多保重吧。」
她早有心理準備,所以從容淡定得令旁人都不解。
簡單收拾了下行裝,就被太監們送出飛燕宮,送出皇宮,她的下一個容身之地——旁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是武王府。
沈慕凌是有自己的私府的,只是這幾個月為了就近辦事而住在宮內。今夜,她來到武王府門前時,只見這座王府內外清靜無人,與皇宮中的熱鬧景象形成鮮明對比。
「從此之後,到你百年終了,這里就是你的棲身之處了。」他先一步在門口等她,伸出手,握住她的,在她耳畔低語,「是不是怕了?」
她秀眉一挑,「哼,怕的人是你才對,我們兩國仇怨那麼多,你現在敢把我留在枕邊,就不怕我半夜一劍刺過去?」
「今夜之後,也許你會狠不下這個心。」他曖昧地說著挑逗的話,卻忽然正色叫出她的小名,「冰兒,我在戰場上輸了你一役,之後連心都輸給你了。我拿自己做為賭注,賭你在日後幾十年中會愛上我,這個賭注我下得很大,我也怕輸,但是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把你帶進府里!」
陳燕冰感慨萬千地仰頭看著他,想起自認識他開始,他就一直在對她說那四個字——心甘情願。
直到今日,她才真正明白,為了等她認可這四個字,他費了多少的心思。
想起北燕山河破敗時的景象,想起皇兄淒然遠去的背影,想起風自海執拗癲狂的舉動,驀然回首,這個最可恨、最該死的男人,竟成了自己在危難之時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他雖然沒有明言,但卻處處照顧她,若非對她存著一份真情,他原本無須如此費心。而她,並非草木,無法不動容,或許她是飛得累了,也或許是因為他真的懂她,更或許她早就動了心,改嫁于他,若非情根暗種……這樣違背人倫常情的事,她怎會豁得出去?
「沈慕凌,」她低聲喚著他的名字,還不習慣叫得太親昵,面紅耳赤的握拳,她微微抬起頭,「你若有朝一日後悔——」
「便讓我失去一切。」他以重誓打斷她的話。「以我一生,許你一世。從今日起,我的榮耀都屬于你。若有一天我負了你,便讓榮耀和江山都棄我而去。此志不渝,終生不移!」
她的心海似漲滿的chun潮在瞬間蕩漾開去,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只听得到他的聲音——
「我帶你去看看你日後的家,跟我來。」
他牽著她,邁步走上台階。
那暗紅色的大門已經打開,里面是一片全新的天地。
這里是她日後的家,和一個懂得欣賞她的男人在一起。她要從走進這扇門起,開始學著重新愛人,開始學著放掉仇恨,開始學著去體會人的一生或許還有多少傳奇。
番外勁敵
我叫沈錚,今年八歲。堂堂天府帝國的皇太子。從我出生之日起,我就被立為皇太子,在我六歲時,父皇把我抱在膝頭上,許諾我會在我十六歲時禪位給我。但我知道在我登基帝位的道路上還有一塊好大的絆腳石——叔父武王沈慕凌。
沈慕凌,是我平生最最討厭的人!六歲我初入學堂,太傅教我的第一篇文竟然是他六歲時寫的《立國志》。太傅搖頭晃腦地念著他的文,對我說︰「武王年少之時便有奇志雄心,現在才能成為國家的鎮國大將。所以有志不在年高,太子要以武王為榜樣。」
呸!我憑什麼以他為榜樣?我的榜樣是我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