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妃瞥他一眼,「那可不行,本宮素來只住正殿,從不住偏房,這里是中宮正殿,你讓本宮去偏房休息是什麼意思?」
他嚇得連忙跪倒,「娘娘恕罪,奴才嘴笨說錯話,娘娘尊貴六宮無人能比,當然不能去偏房休息,要不奴才這就去搬些椅子來,請娘娘自擇一處……」
「不必了。」正殿大門霍然打開,陳燕冰淺笑盈盈地站在那里望著眾人,「以貴妃娘娘的尊貴身分,怎能肅立中庭寒院?請各位姊姊妹妹進殿,不知諸位要來,燕冰起身太遲,實在是怠慢了。」
第一次看到這位新任皇後,所有人都是一臉驚訝。不僅驚訝于她的語氣和善謙遜,更驚訝于她臉上竟有一塊扎眼丑陋的胎記。
要知道在這皇宮中,即便是最低等的宮女,也不允許面部有如此要命的殘缺,以免服侍主子時引來主子反感不悅。而一朝國母,居然是個鬼面皇後?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
張貴妃在最初的吃驚之後,心中得意驕傲之氣更盛,款步上前,主動去挽陳燕冰的手,笑咪咪地說︰「那我就托大喊你一聲妹妹,妹妹剛來天府,這宮里有什麼吃不慣、住不慣的,盡避和姊姊說,哪個奴才伺候得不好,也和姊姊說,姊姊一定幫妹妹出頭出氣。」
陳燕冰笑道︰「好,有姊姊這句話,妹妹就放心了。」將眾嬪妃迎進殿內,她吩咐太監總管,「有什麼新鮮的瓜果都端過來吧,我剛才听你提到,正好解了我這時的煩惱,免得幾位姊姊在這麼熱的天氣里在我這里受了暑氣,我心里就過意不去了。」
這宮中,所有娘娘,只要被冊封為妃的,在人前都以「本宮」兩字自稱,除了見到比自己等級更尊貴的妃子或是皇上,才勉強自稱「臣妾」,可像陳燕冰這樣,已經貴為皇後,在嬪妃面前卻以「我」字自稱的,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幾名妃子互視一眼,掩面而笑。
安妃柔聲問道︰「皇後娘娘的北燕皇宮里大概沒有咱們天府這麼多的規矩禮數吧?」
陳燕冰親自起身為各位妃子倒茶,微笑回應,「北燕乃是小柄,不過皇宮之中也有自己的規矩,可兩國畢竟風土民情有異,所以我若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要請各位姊姊指正。」
說著,又對隨身宮女吩咐,「柳兒,幫我去打開後堂那樟木箱子,里面有我為諸位姊姊準備的薄禮,正好今天姊姊們到得齊全,我也可一一送上。」
張貴妃回身從自己人的手上拿過錦盒,「我也是帶著賀禮來的,哪敢讓妹妹先送?你是皇後,理該我們先把賀禮送上的。」
她打開那個錦盒,拿出一把檀香扇,續道︰「這扇子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姊姊娘家只是個貧寒的翰林,比不得妹妹的北燕國,在七國之中都以富庶聞名。這扇上的書畫是姊姊自己的拙作,一番心意,還望皇後妹妹不要推拒。
陳燕冰接過那柄檀香扇,打開一看,畫的是宮檐一角,春燕餃泥築巢的景象。
「姊姊的畫工真是精妙,字寫得也好,妹妹就欣然受之了。」她微笑著點頭贊許,然後回手從柳兒懷中拿過一個最漂亮的錦盒,雙手遞到張貴妃的手上,「這是妹妹的小小薄禮,實在不成敬意。姊姊知道,自從北燕歸了天府,北燕的一草一木其實都已歸屬陛下,這剩下的一些東西是妹妹自小從父皇母後那里得到的賞賜,留在身邊並無大用,早听說姊姊是絕代佳人,應該比我更加匹配這些寶物。」
張貴妃輕輕打開蓋子,驚喜得倒抽一口冷氣。原來,這錦盒內是串翡翠項鏈,由十三塊翠綠如碧水般通透的上好翡翠,從小到大結環而起,當真價值連城。
其他妃子此時也從陳燕冰的手上一一收到禮物,每個人打開都是驚喜贊嘆,雖然東西比不上張貴妃的貴重,但也都是價值不菲的名貴之物。
頓時殿中一片歡喜之色,人人嬌笑如花。
張貴妃嘖嘖贊嘆,「皇後妹妹真是太客氣了!」原本僵硬的表情也舒展許多,拉著她的手裝模作樣的又噓寒問暖一番,這才「依依不舍」的告辭了。
望著那一票鶯鶯燕燕氣勢洶洶而來,浩浩蕩蕩而去,始終在旁邊不發一語的柳兒咬著唇瓣開口,「這些娘娘們,這樣欺負公主殿下……」
「人在屋檐下,豈能不低頭?」陳燕冰重新展開張貴妃送給她的那柄檀香扇,剛才還優雅溫和的笑容斂起,眼中迸射一絲冷厲的光。
她豈不懂張貴妃此來的用意?又豈不懂這扇面上的寓意?但是她嫁到這里本為保住百姓不被屠戮,江山不再被戰火肆虐,那自己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把這扇子收起來,還有她們帶來的這些東西。」她將檀香扇丟回扇匣中,只覺得多拿一下都是對自己的羞辱。
她以前不是個喜歡裝假的人,但離開北燕前,望著那被烈火熊熊吞噬的皇宮,她鄭重告訴自己,從今日起,她陳燕冰要為北燕的百姓而活,更要為自己而活,只要能達成這個目標,她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原本她想要的只是一個妃子的位置,或者說,是可以凌駕于尋常妃子的位置,比如貴妃。
她知道天府皇宮之中已經有了一位貴妃姓張,而天府的宮規,最多還可再立一位貴妃。沈慎遠曾經有過一位皇後,據說和他感情深厚,卻不幸早亡,他便一直懸置中宮之位,沒有再立,所以她也沒有做這樣的妄想。
可老天是捉弄她捉弄得太多太久,才給她一個這麼大的「驚喜」嗎?
北燕亡國公主——天府冷宮皇後。
她的名字或許還真的很契合自己的命運,燕冰——北燕飛燕,冰冷一生。
她幽幽一嘆,轉身時瞥到桌上銅鏡中的自己,沒有刻意妝點的面容,自小就習慣的青色胎記。她不具任何在後宮爭寵的條件,很好,她並不想過那為了皇帝一顧而拚掉性命的生活。
看天色尚早,沈慎遠這時應該已經散了朝,第一天正式做皇後,司禮太監告訴她,按例,正午時分,她要去江山殿請安問候,與沈慎遠同吃午膳。之後就沒有她的事了,沈慎遠晚上決定留宿哪一宮,一般會在晚膳之前決定。
此時距離正午時分還差一個多時辰,她該趁機讀完昨天只讀了一半的《賞心悅論》,這是她昨天無意中從書房架上發現的書,沒有作者名,寫的都是些機智有趣的小筆事,讀來很有意思,可以打發時光。
伸手去拿那本書時,忽然听到殿外一聲尖利的叫喊,那平日很是莊重的張福忽然跌跌撞撞地沖進來,一手指著殿外,臉色蒼白,雙目發直,哆哆嗦嗦道︰「皇、皇後娘娘……快!快去……江山殿!陛下……陛下出事了!」
她的手陡然僵在那里,一股冷氣從指尖竄入心髒,讓她從頭到腳似是被寒潭之水浸透全身。
怎麼?江山又要有變嗎?
第2章(1)
誰也沒有料到,正值盛年的沈慎遠,會在江山殿中突發腦疾,陷入昏迷。
陳燕冰趕到江山殿時,不僅是太醫,宮內所有重要人物都已到齊,就連剛剛從她那里離開的張貴妃等人也提著裙擺匆匆跑至。
還不知殿內情形如何,張貴妃已經哭得梨花帶雨,嘶喊著,「讓本宮進去見陛下!本宮要見陛下!」
一名太監守在殿門口,為難地說︰「貴妃娘娘,不是奴才膽大不讓您進去,實在是太醫正在為陛下診治,說了必須保持安靜,太子親口吩咐要所有人都在殿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