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無論是哪一個目的先達成,莫家都將取代鳳家,成為這個王朝新的統治者!
鳳疏桐單膝跪地,手指觸模著地上的血漬,他翻過手掌端詳,血並沒有印上自已的指月復,這說明血漬也是幻象。
佛家有雲︰幻象皆由心生。而在妖界,幻象則有可能是某人將現實中已有的東西帶入幻境,有如海市蟹樓一樣。
他相信自己是真的傷到了莫隨園,可傷到什麼程度還不知道。生門已被再度封閉,經此一役,莫隨園必會更加謹慎,再也不敢露出一絲馬腳。
一切又回到原點,所以他不得不重新考慮最初的那個決定。
死亡他原本從不畏懼,卻因為現在心中有了另一個人,不得不有所牽掛。
上一次他生命垂危時,她不惜去找妖王救他,對他的痴情令人動容,更令人感慨——
為何世上會有這樣一個人,不是他的父母,卻比父母更愛惜他的生命?不是他的手足,卻比手足更在意他的存在?
為何世上會有這樣一個人,哪怕將自己的生命嗦。同雜草一樣舍棄,也要讓他光榮燦爛地繼續活著?
為何世上會有這樣一個人,讓他每每想起她的名字、思及她的面容,就心生暖意,流連不舍?
他長長一嘆,又淒然一笑。世上干般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更何況是天地問如微塵一樣的他們?
垂縷飲清露,流響出硫桐……他與她,或許便是如此有緣無份吧。
能夠相識、相知、相戀,便是美好的極致了,何必還奢望天長地久的相守?
清露,對不起了,我必須先走一步——莫隨園來到尹清露的房門口,揮袖一拂,原本空無一物的門外立刻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不僅有大紅的薯字窗花貼在門窗上,一對紅通通的大燈籠也亮晃晃地掛在房門正上方。
一副對朕更似有難以掩飾的嘲諷之意,一左一右遍遍相對——蕩妖魔收妖孽天地之間我作主,結仙緣成仙春古今之內誰堪敵。
布置完了,他很是滿意地站在門口欣賞了好一陣,然後才伸手敲了敲房門,慢條斯理地問︰「娘子,我可以進來了嗎?」
尹清露站在門後,降魔杖就握在手中,心情忐忑惶然。
怎麼辦?是開門迎敵?還是繼續周旋?
莫隨園知道她就站在門後,他听到她走過來的腳步聲了,但她遲遲不開門,讓他的那點耐心很快就消失殆盡,「你要是不開門,可知道後果?」
房門倏然被拉開,尹清露一身大紅嫁衣站在那里,臉上有一抹強擠出的笑容,「你準備的這身衣服實在難穿,總得讓我整理好了再給你開門吧。」
他一腳踏進房,伸手接過她的縴腰,滿意地吻上她的臉頗,嗤笑道︰「不必穿得這麼整齊,反正一會兒還是要月兌的。」
她漲紅了臉,費盡力氣才忍下推開他的沖動。「既然今晚你我成婚,能不能告訴我,等我們入了洞房後,你準備把鳳疏桐怎麼樣?」
「那就要看你的表現了。你若是服服帖帖地順了我的意,他自然能活命,否則就得一輩子困在那間屋子里。」
「沒吃沒喝的,他能堅持多久?好歹給他送點食物和水吧?」她和他談條件。
莫隨園批著她的手往床上拉,嘻笑道︰「他娘可是曇花。靠夜風露水就能維生了。放心,常人一兩天沒吃沒喝都能活命,更何況是他。你別故意顧左右而言他,浪費了春育一刻,我可是會不高興的哦。」他將她推倒在來上,順勢壓了上去。
「不是說好了要先拜堂?」她掙扎著,不肯順從。
「我改變主意了。」他用力按位她肩頭,制止她反抗,「誰知道你心里在打什麼鬼主意?」
他一邊說,一雙手將她緊緊裹好的衣襟用力向外一扯,「我就說你穿得這麼整齊也是白穿。你這身子……嗯,還有股處子的味道,想來那位一心只有鳳朝的大義王爺,應該還沒來得及對你下手吧?」
她的笑容僵在臉上,從擊間哆哆嗦嗦地說︰「他是個木頭人,怎麼會知道這種事情?」
「是啊,連梅樹精都沒能勾搭上他,他這個童男身最後還不知要便宜了誰呢。可惜我對玩男人沒興趣,否則……嘿嘿。」
尹清露的雙手在身側驟然謀緊,她可以忍受別人羞辱自己,卻不能忍受別人對鳳疏桐出言不遜。
她恨不得立刻跳起來一劍刺進莫隨園的心髒,封住他這張惡毒的臭嘴,偏偏情勢所逼,此對此刻她只得一忍再忍。
「呵呵,相公真會說笑。」她配合地干笑,全身猛地一顫,無法抑制地繃緊,因為他如游魚般冰涼得溜的手掌已經鑽進了她衣內。
「其實你不必故意傻笑。」莫隨園的眼神擾如正在玩弄獵物的夜叉般,陰鶩得意,「你傻笑的樣子很難看,我倒希望能看到你尖叫著又哭又鬧,這樣一來,說不定連那邊的鳳疏桐都听得到呢!」
說罷,他重重地吻住她——對曇花來說,最渴望和最恐懼的,都是黎明。
曇花害怕見到光明,卻也渴望見到光明。光明對于萬物來說代表新生,但對于曇花來說卻代表生命的終結。
鳳疏桐從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只在父親的書房中看過一幅父親親筆所繪的「子夜曇花圖」。畫中那株嬌羞得不堪一觸的紫色幽曇,栩栩如生得仿佛會隨時從畫中化身人形走出來。
那就是他的母親,給子他生命的那個人。
母親沒給他留下過只書片語,他甚至不知她當初為何會放棄自己的生命以成全他的出世,是因為愛嗎?還是因為宿命?
也許如此,和燦爛的白參相比,他天生更喜歡幽暗的深夜,無邊夜幕中璀璨的星子和咬潔的月華,總能讓他的心緒寧靜如水,許多疑問和困惑,在黑夜中也都能思索到答案。
他是誰?他從哪兒來?他因何出生在鳳朝、能為這個國家帶來什麼……他的生命,會如何終了?
第9章(1)
天地之間,任何的生命無論大小、無論長短,都有生有天,每個生命到來都有其意義,而他則延續了先祖的使命,就是為鳳朝燃盡自已的最後一簇光芒。
他的命,在外人眼中看來玄妙且神聖,因為他半仙半妖︰可在敵人眼中,他的命又脆弱而可笑,因為哪怕只是一道小傷口,都會讓他血流不止。
所幸只要他的求生意志夠堅定,想要將他擊垮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偏偏諷刺的是,現在他只能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一一凝住所有心神,他將周身氣血集中在一點,丹田之內的熱氣越來越強,好似隨對都會鼓漲爆裂。下一瞬,氣血驟然逆轉,由熱轉冷,剛才還是酷熱難耐的熱流,彈指間就變成了凝水成冰的寒氣。
倒轉的氣血讓他心髒負符不了這突變,在急速狂跳了十幾下後,碎然停止——又是這個熟悉的老地方?
鳳疏桐長呼出一口氣,望著面前那條寬寬的大河,河上夜復一夜擺渡的舟子還在,而他身分已改。
今日,他不是涉江救人的闖入者,是命數已盡的一縷孤魂。
「涵王怎麼又到這里來了?」有人遠遠地喊著,轉瞬來到他眼前,是上次送他的那名鬼將。
他苦笑道︰「一言難盡,我今日……算是閻君的階下囚了。」
表將上下打量著他,這才發現此刻站在這里的,不是他的元種,而是魂魄。
「王爺怎麼會……」鬼將異常詫異,「上次閻君還說您的命數責不可言,尋常人傷不了您?」
「若不是尋常人呢?我畢競不是天帝、不是如來、不是閻君。」鳳疏桐知道自己現在沒有時間寒喧,于是懇切地說︰「麻煩請帶我去見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