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微塵雙膝一軟,坐在地上。
他誤會她了,可是她該怎麼解釋?但……哪里需要解釋呢?
她該和他說實情嗎?說她只是想逃離這里,因為她心中越發喜歡他、在手他,在手到生怕有一天,他成了別人的丈夫,她卻無力改變。
因為,她已沒有別的辦法從這種嫉妒、傷心中自救,所以要先自毀?
這說出來,只會是一個可笑的藉口,倒不如說她本慕虛榮,還更容易讓人相信。
罷了,今日氣走了他也好,日後大概不會再見什麼面了,也省得她一面對他,就語無倫次地說不出話來。
「微塵,你還沒換好衣服嗎?」岳雲霓在另一頭的屋外敲著窗子。
她連扮應著,把衣服換了,連頭都來不及重梳,就匆匆忙忙地走出去,站在陽光之下,任人拉來拉去地品頭論足。
「這丫頭一看就是好福相啊,難怪會被陛下看中做義女。」
「看這丫頭不僅生得好,而且你們看她的手,也很漂亮呢。听說,你以前能給公主梳各種發式?改天也給我梳一個好不好?」
「哎呀,人家現在也已經是公主了,怎麼還能再做那些低三下四的事情?你這人真是不會說話。」
第5章(2)
易微塵的耳朵里被胡亂塞進各式客樣虛偽無聊的話語,她努力讓自己的嘴角彎起,看上去像是在笑,卻又覺得自己笑得很僵硬。
此刻的她是誰?她的魂魄還在自己身上嗎?為什麼她只覺得心頭空蕩蕩的?為什麼……分明被包圍在人群之中,卻感覺如此冷寂,如此……悲涼?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在人群中梭巡著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可是,卻再看不到他。
他真的走了……走了最好,走得遠一些,看不到他,她就能強迫自己將他趕出她的心,就會少掉那許多沒有指望的期待。她可以告訴自己,這個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以前那不時流過心底的甜蜜,都只是她的夢而已。
其實,自己也不必那麼悲傷,像她這樣塵埃一樣的人物,今生能守著那一絲夢幻般的甜蜜回憶,度過未來的孤獨歲月,也是一種幸福吧?
好歹,她曾愛過、幻想過……總好過渾渾噩噩,懵懵懂懂地虛度幾十年光陰。
或許,她與楚瀾光本來就沒有緣分……
人與人的緣分,有時候只有幾年而已。比如這宮里的人,來來去去,誰又能留得住誰?
罷入宮時,曾遇到一個待她不錯的宮女,她總是亦步亦趟地跟在那位姊姊的身邊,猶如找到了親人。
後來,那位姊姊三年前出宮了,那位姊姊的離去令她覺得身體像被人抽掉了似的,很是空虛,極不適應。
從那之後,她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沒有所謂的不變,無論是人,還是事。
她沒有去尋找一個新姊妹去填補這個心靈的空缺。因為她很怕,如果珍視的人再離開一次,心底的傷會更深。所以她盡量公平地對待每一個人,不再奢望別人可以對自己好,也不太過熱情地去對別人好。
壓抑得久了,她真的以為自已誰也不會愛了,直到楚瀾光出現……
他如同一道溫暖的陽光照遷了她幽閉的心里。所以即使知道不可能,她還是忍不住……想靠近,且盼望著能多和他說一句話!唯恐他在前線過險而擔心,因他得到皇上的寵信而高興夕因為他步步高升,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而威到失落。
微塵,你真的只是微塵,落在泥土中,能夠被陽光照耀已經是一種幸福,怎能奢望陽光可以將你抱起,帶入雲端?
微塵,是只屬于地面的,最卑微低賤,不為人知的那一粗殘砂。
她知道,她只是一粗微塵而已,她會努力放棄那些期望。
楚瀾光一踏進月牙小陛,伙計便笑吟吟地迎過來問他,「楚大人,今天還是要太自居嗎?」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和伙計嘻皮笑臉地打招呼,只是冷冰冰地應了一聲,抬腿就往里走,那伙計第一次見他這樣冰山似的表情,不禁嚇了一跳,不敢再問什麼,連跟都不敢再跟了。
他逗自推門走入太白居,屋內的人也微微一驚,沉聲道︰「怎麼連暗號都不顧了?」
他大刺刺地往那人對面一坐,「你三天兩頭跑到苧蘿的京城來,到底在密謀什麼?該不會你和苧蘿的皇帝已經秘密達成什麼協議了吧?」
那人皺著眉心,「你撞到腦子了嗎?說什麼胡言亂語。」
楚瀾光瞪著他,「你知道兩國皇帝想朕姻的事情吧?」
「哦,那件事……其實在苧蘿皇帝提出這個想法之前,父皇已經有這個意思。倒並非為了兩國發好,只是想有一個人質在手里。但是,要對方將皇子送過來似乎不大可能,只好姿個公主過來了。但是听說岳郁庭那只老孤狸,似乎合不得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嫁過來,所以要找人代嫁?」
他盯著對方嘴角那絲輕蔑的冷笑,慢聲道︰「你不會答應這種不公平的政治朕姻吧?我知道你心中那個正紀的位置,一直是留給一個人的,何必要一個假公主做你的正紀呢?」
那人斜側過身子,將一只手搭在桌上,原本陰郁的臉上閃過一抹興味,「你今天眼巴巴地跑來找我,說的卻是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是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
楚瀾光一驚,忽然意識到什麼,緊繃表情放松開來,笑答,「我是想提醒你,不要為了別人,毀了終身。」
那人沉吟了片刻才說︰「如果我再年輕十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可能會听從你的話。不過,我如今也到而立之年了,怎麼做對自己最有利,我便會選擇那條路。」
他急急地追問︰「難道你不想繼續等了?」
「我等與不等,與你何干?」那人揚起眉,「你想要求我什麼,不妨直說。你知道我每次都來去匆匆,沒有太多時間停留,是歐陽嘩說你這兩日心神不寧的,情緒不穩,要我一定得來見你一面,我才留下的。」
「歐陽嘩那個大嘴巴!」楚瀾光狠狠地一拍桌子,「果然是你的奴才。」
「這麼說來,你的確有心事?」那人的寒脾中精光四射,「我提醒你,你是來力大事的。可如果遇到什麼麻煩自己解決不了,不妨告訴我,也許你解決不了的,我卻能解決。」
沉默半晌,他終于說︰「這件事你的確能解決,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抵死不答應那樁婚事。」
那人盯著他看了好一陣,忽然無聲地笑了,「那個可能會嫁給我的女人,是不是和你有什麼關系?」
「這件事你能答應嗎?」楚瀾光不答,只執著地瞪著對方。
那人抬頭想了想,「這件事,不好說。你知道如果我不答應會得罪父皇,我好不容易博得了他的信任,可不想為了你的事情又和他反目成仇。」
「朱世弘!」他忍無可忍了,「好吧,我這輩子也沒求過你什麼,只求你這一件事。你若做到,以後我就算是賣身給你了,任憑你差遣。」
「說得好像你很委屈似的。」朱世弘冷笑一聲,「但我還是不能隨便答應你。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許諾,如果那女人嫁給了我,我可以不踫她,只要……你能幫我奪到帝位。」
「這算是要脅嗎?」他微微揚起下巴,「你信不過我?」
「就像你也信不過我一樣。」修長的手掌在桌上平展,「從小到大,我知道你從來沒有真的信任過我。即使你在任何人面前都表現得對我很順從,但我心里清楚,你只是一只危險的老鷹。一旦給了你天空,你就會一去不返。所以,我對該如何把你的翅膀牢牢捧在手里一直很發愁。如今我要多謝你,給了我這個可以要脅你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