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這一晚最終總算平安度過了,不過第二天當江夏離看到孔峰的時候,仍心有余悸,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生怕這海盜又突然翻臉,把他們丟進那漆黑的地穴之中。
孔峰卻像全然不記得昨晚發生什麼事情似的,照例和溫廷胤大笑著說話,而溫廷胤也是一副吃好睡好的知足樣子,連笑容都比前一天多了許多。
回到溫家的船上,溫千姿伸了個懶腰,「唉,還是住在島上時舒服,都不會像船上這樣晃來晃去的。」
溫廷胤取笑道︰「你就直說你是舍不得走吧,要不我讓你留下來做個鎮海夫人如何?」
被說中心事,即使再灑月兌,也不由得羞紅了臉,她頓足跑回自己的艙內。
江夏離卻嘆了口氣,「你若是無意將她許配給孔峰,又何必這樣逗弄她?女孩子的心思本就縴細,付了情,是一生一世的,若是有一天你和孔峰翻臉,你教她情何以堪?」
「當初柳舒桐棄你另娶時,你情何以堪?你是過來人,我倒要討教討教,日後也好對付千姿那個傻丫頭。」
她一下子變了臉色,沉聲道︰「溫大少爺,千姿的心有沒有我的心硬,我不知道,只是你若疼惜你的妹妹,就千萬別讓她承受我承受過的痛楚,因為那一點也不可笑。」
溫廷胤見她盛怒拂袖而去,神色有些復雜。
此時,旁邊有人上前稟報,「孔當家送上船的那些箱子都已經裝好了,是否現在開船?」
他點點頭,「開船吧,路上不必再做停留,盡快趕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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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離因為在生溫廷胤的氣,沒胃口吃飯,再加上她一上船就暈,所以就在船艙內躺了一天。
晚些時候,溫千姿過來給她送水果,問她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再找大夫看看,她只是搖搖頭,客氣地謝過她的好意。
溫千姿笑著替她剝了個橘子,「我知道你一定又和我哥生氣了,他那個人啊,你別看他嘴巴臭,其實也有一副好心腸,你知道孔峰大哥為何會和我哥關系這麼好嗎?幾年前,孔峰還只是個小漁民,因為繳納稅款之事和官府鬧不合,結果拉了一干兄弟就佔據了那個小島,當起海盜。
「有一年我哥的商船出海,遇到他們,你別看他們自稱海盜,好像多麼厲害,我們溫家的商船上可是有最厲害的火炮的,兩邊一打起來,不過三兩下,孔峰就被俘虜了,是我哥大人大量,不和他們計較,說他們只是為了養家蝴口,也不容易,便放了他們,所以後來孔峰只要看到溫家的商船就會立刻避開,不只是怕我們家的火器,也是感謝我哥當初放了他一條生路。」
這其中的緣故溫廷胤沒有和江夏離提過,她一愣。
「可是……他們再怎麼可憐也是海盜,你哥若真有意幫他,何不……」
「何不給他們一份清白事情做,是嗎?」溫千姿一笑,「我當初也問我哥一樣的問題,可是他說,這些人出身微寒,心中本就有著一份自卑,現在當了海盜,氣勢就壯了些,心里的野性也多了些,若要降服他們並不難,只是他們當回人下人,肯定心有不甘,勉強反而不好,倒不如收為己用,更加有利可圖。」
她干笑幾聲,「哈哈,果然是商人口氣,唯利是圖。」
「難道你覺得他說得不對?」
「對,當然對,誰讓他是你哥!」江夏離表面故意嘲諷,心中卻不得不認同溫廷胤的話。畢竟要給一個人一條活路並不難,要讓一個人覺得自己活著有尊嚴,卻很不容易。
她不就是為了這份尊嚴,才離鄉背井的嗎?
「還有啊,你看這個橘子……」溫千姿笑盈盈地捧起橘子,「這其實是我哥讓我拿給你的,他說暈船的人多吃些這種清涼酸甜水果,可以緩解一點身體的不適。怎樣,他還算得上細心周到吧?」
沒想到溫廷胤竟然還會想到她,江夏離看著橘子鮮艷的橙色表皮,嘴角終于緩緩挑起一絲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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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離感覺自己的身體狀況似乎好了一些,也比較能適應搖晃的船身,便下了床,打算去謝謝溫廷胤難得的關心。
她沒有多想,直覺他會待在指揮艙里,果然,她一推開門就發現他趴在那張碩大的桌子上,沉沉地睡了。
想來這一路的航行,即使是已習慣水上生活的他,也會感到疲倦,更何況昨夜還和海盜有一番斗智斗勇,更是身心俱疲了吧?
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快靠近他時,他的眼楮倏然張開一條縫,蒙蒙地看著她,卻沒有看清,只是含糊地問︰「千姿?」
「是我。」她不知自己的語氣怎麼變得這麼柔和,像是怕驚擾到他。
他扶著桌子坐起身,揉了揉眼,「肯出來見人了?」
江夏離早就猜到他肯定不會說什麼好話,也沒生氣,便順著他的話點點頭。
「是啊,出來見人了,第一個來見的就是溫船王,好讓您知道,我這個囚犯到現在為止,一直都很乖,不曾有任何叛逃之心。」
他哼笑道︰「這茫茫大海之上,你就算是會游水,也跑不到哪里去,更何況你還是個旱鴨子。」
「你怎麼知道?!」她訝異地問,不知道他是從哪里看出來的。
「會游水的人不會一上小船就哇哇大叫,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
原來在小島時,他便看出來了。
她苦笑道︰「從小就沒什麼機會學,也沒想到有一天我的性命會交給這片茫茫大海決定。」
「你的性命不是交給大海,是交給我。」他用手肘撐著桌面,手掌托著臉,就這樣斜看著她,眼神有幾分戲謔,卻又似有幾分認真。
江夏離睫毛一閃,「當初,你為何要接下我這個燙手山芋?和殺人嫌犯掛上關系,對你又沒什麼好處。」
「沒辦法,劉青樹是我的故交,他托我的事情,我總不好拒絕。」溫廷胤懶懶地又伏倒在桌上。
看他桌上似是擺了很多寫字的紙,她便好奇地伸頭一看,結果密密麻麻的全是賬本上的數字。
「溫家每年應該有上百萬兩的買賣吧?」江夏離看他雖然閉著眼,卻並不是真的疲倦。
他哼了聲,「怎麼,你想替官府查我的帳?該交的稅款,我可是一個銅板也沒少。」
江夏離一笑,又靠近桌邊,細細地看了眼桌上的幾張賬單。
「東岳向來北富南貧,但是這幾年因為東川白家和君家的沒落,已經漸漸沒有了往日的輝煌,你看你這些船,十成倒有六成是開往南方沿海城鎮的,成交的數字也比北方多了三成,可見東岳的南方開始慢慢崛起,難怪彭城人的腰桿兒都好像硬了許多。」
溫廷胤一听,又馬上坐起來,雙眼竟比剛才還亮,「你對數字也挺留心的。」
她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得意,「當年我爹總是讓我打理家中的賬本,看多了,就習慣把事情兜在一起想,不過,我家一年的用度也不過千把兩銀子,和你家可不能比。」
他眼珠一轉,「一個小小的侍郎大人,一年的俸祿不超過五百兩銀子吧,竟能用去千把兩,不知道還在何處有進項啊?」
江夏離發現自己說溜了嘴,不由得吐了吐舌頭,「好啦,你這個對官場了如指掌的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我爹再貪,也算是貪官里的清官了,否則一年怎會只有千把兩的花銷,要不是那幾位姨娘太愛打扮,也無須花這麼多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