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大人無須多禮,青瀾現在還是外人,血月禮儀一概不知,若有得罪怠慢之處,還請見諒。」她微微低頭還禮,忽然听得耳邊有熟悉的劍扣佩環撞擊聲,似是有什麼人正在拔劍。
她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名中年男子正低著頭,一只手在寬大的袖擺中模索著什麼。看著那人緊咬牙關,她靜靜地收回目光,撩開自己的長袖,掏出那柄她隨身攜帶十余年、威名遠播的桃花刀,把刀向前一遞,她淡然道︰「既然我已身許血月,暗藏刀劍便是對血月臣民的不敬。這柄桃花刀,還請轉呈李丞相,請他代為保管,以示我的誠意。」
她這一舉動,讓眾人很是錯愕,彼此面面相覷了片刻之後,迎接她而來的那名文官率先開口,「聶將軍無須如此客氣。丞相有令,聶將軍未登基之前是上賓,登基之後便是我等之主,無人可對您不敬,更不能繳出您的兵器。」
她依然平平地舉著手,「李丞相有禮,我也不能太不懂人情。這柄刀,當年在戰場之上,是與我生死相息的摯友,縱然是被砍斷手腳,我也不會丟棄。但今日我既然決定交出,便不會更改我的意思,還請各位能理解我的苦心。」
對面的幾人又互相看了一眼,聶青瀾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名在衣服中緊握劍刃的男子似是放開了手。
她的刀終于被接過,那名文官恭敬地說︰「在下禮部侍郎王梓麟,將軍有任何需求可傳話于我。現在請將軍先入宮休息片刻,丞相正馬不停蹄地從京城趕來,稍後便會面見將軍。」
「多謝。」聶青瀾點點頭,跟隨著宮女們走進行宮。
走出十余步後,她依稀听到身後有人說了句,「魏大人,你要陷丞相于不義嗎?」
然後,像有一個模糊的嘆息聲從耳邊飄過。
她沒有停留,快步向前。
這一天走了太遠的路,她的思緒有些混沌,想休息了。
第1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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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宮中用了在血月的第一頓飯,讓聶青瀾驚訝的是,這些飯菜的口味竟然是司空朝的。飯菜並不奢華,只是質樸的幾道小菜,連從旁邊酒壺傾倒出來的,也是司空朝最常見的一種名為「京萬紅」的酒。
她叫過宮女來詢問,宮女回答,「做菜的廚子是丞相命人從司空朝請來的,酒也是從司空朝直接運來的。丞相說兩國飲食有些不同之處,怕將軍一時間不適應,所以要保留您的家鄉口味。」
聶青瀾不得不佩服李承毓這個人了。一個人,做事能做到如此用心,哪怕他是大奸大惡之徒,也實屬難得。
用過飯,禮部侍郎王梓麟再度走入,「將軍,明日您就要入住皇宮,有些血月的宮規和國法,小臣要先向您交代。」
她整肅神情,端然穩坐,「王大人請講。」
「血月國歷來是女皇治國,男臣為了避嫌,出入皇宮必然要有陛下的親自特許才可以。所以,若有外臣無諭擅自進入皇宮,女皇便可以治對方的死罪。
「血月國的女皇若是要婚配,需要經過朝中重臣的合議通過人選才可以,否則即使是女皇陛下親自選中的人,也不見得可以成婚。」
聶青瀾笑笑,「若是女皇一輩子不婚呢?」
王梓麟一愣,「不婚?那也是萬萬不行的。」
「為何?」
「女皇若是不婚,何來繼承人?所以女皇到三十歲之前,倘若依舊沒有心儀的人選,眾臣會為女皇親自挑選皇夫,以延續血月血脈。」
「看來做女皇真的很不自由。」她苦笑說。
「哦,對了。」王梓麟忽然想起一事,「本國公主,因國名而得名,故名字中都有個『月』字。將軍的先祖,司空朝的落夕公主,即是我國的靈月公主,雖然她從小在司空朝長大,但是當年回國省親,也是以『靈月』之名尊稱。所以將軍日後登基,便不能再隨『聶』姓,血月國姓為『宮』,朝中老臣們認為,殿下可更名為『宮瀾月』。」
「宮瀾月?」聶青瀾幽幽笑著,「聶青瀾這個名字我已經叫了二十余年,乍然要我改名,還真是不習慣,總覺得像是在叫別人。」
殿門外,忽然有一陣清風吹入,將殿內的燭影吹得搖晃了幾下,接著,兩道影子深長地蔓延至殿內,一個清幽得如同月色般沉靜的聲音貿然飄入——
「終究還是青瀾勝瀾月。將軍不是按慣例登基,名字也無須依慣例而行。王大人,這件事不是已經議過了嗎?怎麼還來煩擾將軍?」
他急忙回身,「丞相,是幾位侯爺命小臣……」
聶青瀾沒有細听王梓麟的話,她只是筆直地看向走到殿門口的那兩個人。
那兩人,一個是鐵塔般高大黝黑的壯碩男子,另一個則是著湛藍色長衫,清瘦得如同冬日的梅枝一般。
因為兩人沒有立刻進入殿內,還看不清那兩人的臉,但直覺已經告訴她——誰是李承毓。
她站起身,面對那藍衫男子,筆直地走上兩步,用肯定的口吻稱呼道︰「李丞相。」
藍衫男子的唇角仿佛上揚了一下,邁步跨入高高的門檻。
殿內的燈火雖然明亮,但這一瞬間卻全然被奪去了光華,連聶青瀾都不由得在此刻感覺到了窒息。
苞前的這位李承毓,出乎她意料的年輕,按照之前收集到的消息,她一直以為李承毓起碼有三十多歲了,但是現在看來,似乎只有二十六七歲的年紀,與她不相上下。
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緣故,他的皮膚格外雪白,鼻翼高聳。
眼窩較之一般人深陷許多,使得他的臉部輪廓分明,格外俊秀。
最讓她納悶的是,他的眼楮與一般人不同,每次他微微眨動那兩排長長的睫羽時,似有一片金色的光芒從他眼眶中抖落。
「將軍一路遠來,辛苦了。」李承毓緩緩開口,還是那樣讓人舒服的嗓音。他就站在距離聶青斕三步之外的地方,不近不遠,不卑不亢,光只這一面,就很給她好感。
因為他的進入,王梓麟像是心懷顧慮,向門口退了幾步,「小臣先告退了。」
「王大人也辛苦了。」李承毓微一點頭,對跟隨自己而來的那名黑塔般的壯碩男子吩咐,「鐵雄,你先在門口等我。」
那男子應了一聲,隨著王梓麟出去了。
殿門一關,他倏然跪倒在她的面前,「微臣參見殿下。」
聶青瀾一驚,急忙伸手攙扶,「丞相大人為何如此大禮?我現在還未恢復名分,實在當不起丞相這一跪。」
「殿下肯于血月危難之時,不計前嫌,歸國施以援手,便己當得起微臣這樣的大禮了。」李承毓微微仰起臉,此時兩個人的距離不過一尺,聶青瀾終于看清了他的眼——那眼瞳的顏色果然是金色。
她不禁詫異,月兌口而出,「你是外邦人?」
李承毓淡淡一笑,笑容中似有說不出的苦澀,「我的生母是血月人,但生父不是。」
聶青瀾意識到這個問題涉及人家的私事,不便多談,便立刻轉換話題,「我初來血月,對這里的人情世故並不了解,還望丞相大人多幫忙。」
緩緩起身,他從自己袖中取出一件東西遞給她,正是那柄桃花刀。
她盯著他,「丞相這是何意?」
「此乃殿下常佩之物,也是防身利器,日後不能再輕解于人了。」他微微一笑,唇角的笑容竟如同可以暖人的朝陽一般,讓她不禁一怔。
「殿下,請先收回這柄桃花刀,不要再意氣用事了。血月國中的種種勢力錯綜復雜,即使是我,也不能力保殿下無慈。殿下若想讓我安心,就先不要懈怠了您自己的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