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連城愜意地坐在棋盤後面,望著她,「寧大小姐,別來無恙啊。」
他每次和她打招呼都是這樣平淡簡潔,外人看來並不覺得有何不妥,只有她這樣心中有鬼的人才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心驚膽戰。
是否無恙?他豈會不知。
「娘娘和陛下下棋,我一個小女子豈敢在一旁指手畫腳?」她想找借口離開。
迸連城立刻道︰「娘娘,寧小姐是怪您還沒有行拜師禮呢。」
莊妃立刻煥然大悟地命人端來茶水,玩笑著要給寧若水下跪行拜師禮,寧若水哪里敢受?暗中狠狠地瞪了古連城一眼,只好應承下這個痛苦的工作。
于是小小的一張棋桌,五個人圍成一圈。莊妃和朱雍自然相對而坐,寧若水和古連城分坐在他們兩邊。寧若水見古連城坐在皇帝的右手邊,本想自己也坐在莊妃的右邊,這樣兩人就不必靠得太近,偏偏那個位子被李紫晨先佔下了。
于是她對李紫晨使了個眼色,「紫晨,那邊風大,你坐這邊來。」
李紫晨以為她是想讓自己靠著古連城坐,但她好心推拒,「寧姐姐,你前幾天剛病了,身子弱,風口還是我來坐,你就坐那邊吧。」
沒辦法,她只好坐在莊妃的左邊,另一邊緊挨著古連城,兩個人的肩膀甚至都幾乎要踫到一起了。
寧若水必須全神貫注于棋盤上,才能應付古連城給皇帝出的妙招,可是身邊隱隱飄入鼻端的,全是他那股神秘清雅的香氣,讓她根本沒辦法集中注意力。
最糟糕的是,在他身子向前慣,指點一處棋招的時候,他竟故意的在桌子下捉住了她的手!
她緊張地想甩月兌她的手,又怕被旁邊的人看到,好在他只是握了一下,就若無其事的又將手收了回來。
寧若水的心思更加不寧,結果莊妃這邊的棋勢兵敗如山,不到一會兒就被皇帝殺得片甲不留。
寧若水嘆口氣,語帶歉意地說︰「抱歉娘娘,我棋力微末,本不該在這里丟人現眼。」
莊妃反過來安慰她,「你大病初愈,可能是精神不濟,不怨你,改天再下吧。」
接著棋盤撤下,換上茶具,果然有古連城的地方就少不了喝茶。
朱雍一邊喝著茶,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連城啊,上次朕和你說的事情,你考慮了沒有?」
「何事?」古連城在清洗茶杯,他這洗杯三次再茗茶的規矩也是到哪里都改不了的。
「把月靜公主許配給你的事情啊。」朱雍狀似不經意的一句話,引得三個女人同時抬頭看向他們。
寧若水卻在抬頭的剎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將目光轉向李紫晨,卻見她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古連城。
她想看卻不敢看……
怕多看上一眼,對上古連城的眼時,她會泄露真正的情緒。
而即使不看,古連城的聲音還是能飄揚過來——
「一句玩笑,陛下幾時也當了真?」
朱雍像是哼了一聲,「朕是怕你再不娶妻,就會弄出更不好的事情來。」
寧若水幾乎要驚得窒息,難道……連陛下都看出什麼來了嗎?她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朱雍,朱雍並沒有看她,但是他的臉色比起下棋前卻有了細微的差別。
而罪魁禍首古連城終于將杯子清洗干淨,然後優哉游哉地給自己倒了茶,壓根沒有接過朱雍的話茬兒。
李紫晨像是急得要哭了,拼命在旁邊拽著寧若水的衣角。
寧若水什麼話都不方便說,只能低著頭沉默不語。
餅了一陣,她借口說頭疼,先告辭出宮,李紫晨雖然想留下來,但是礙于自己單獨留著不好看,只好跟著她一起走,而莊妃則起身送她們一程。
第4章(2)
御花園內,只剩下朱雍和古連城兩人。
「連城,現在四下無人,朕要你一句實話。」朱雍從未用如此嚴峻的口吻和他說話。
迸連城側目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不必問了,連城實話實說,正如陛下所想。」
一來一往的回答,誰也沒有明說,卻彼此心知肚明。
朱雍一听他的回答,立刻驚怒地拍著桌子,「你難道忘了她是誰未過門的妻子嗎?李準好歹也是你的朋友,剛剛朕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你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著朕的面和她在桌下牽手……真是膽大妄為!」
迸連城又看了他一眼︰「陛下,這桌子是石頭做的,您拍的時候不覺得疼嗎?」
「少和朕打哈哈,故意東拉西扯避開話題。朕問你,是她勾引你,還是你勾引她?」
迸連城想也沒想,笑道︰「就算是我勾引她吧。」
朱雍咦了一聲,不解地看著他。「朕不明白,天下女子那麼多,你為何認準這一個?」
「天下女子那麼多,我為何不能認準這一個?」
「因為她是有夫之婦!」
「尚未成親,就不算是有夫之婦。」
幾句唇槍舌劍之後,朱雍氣得喘了幾口粗氣,勉強壓住心頭的震怒,努力緩和語氣的勸道︰「連城,听朕一句話,丟開這個女人吧,朕不想看你和李準鬧翻。」
迸連城低著頭,他自小體質偏寒,總是手腳冰涼,所以習慣握一杯熱茶在手。
此刻杯中茶已盡,杯子也涼了。他將茶杯往桌上一放,站起身,「我的事情,陛下就不必操心了,李準雖然是我的朋友,但連城不是個為了朋友就能丟掉所愛之人的愚魯義氣之人,更何況,她到底跟不跟我,還要看她自己,她若是執意不肯,我也不能動手搶人不是?」
朱雍听了更為生氣,「你這是強詞奪理,你我心中都明白,你若是下定決心要爭那個女人,李準豈能爭得過你?」
「真的?」此時古連城忽然綻開一抹燦爛的笑顏,「那就謹承陛下吉言,連城謝過了。」
「你!」朱雍在他的笑容面前真是無話可說了。
寧若水從皇宮出來之後沒有回寧家,而是跟著李紫晨一起去了李府。
她平時很少來這邊,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和長輩過來拜年,再加上現在和李準訂了親,多少有點顧忌,更不方便來,因此她今日忽然造訪,讓李府上下的人都頗為吃驚。
李準的母親是她一位遠房表姨,向來疼她,見她來到,就忙命人拿茶水果品招待,寧若水卻只是急著找李準。
「準哥人在府里嗎?」
「他啊,今日一大早就巡城去了。」李母掩口笑道︰「怎麼?一兩日不見,想他了?」
她支吾著搪塞,在李府中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才等到李準回來。
李準見她在此,也是一臉驚喜。「若水,你怎麼會過來?」
「今天陪紫晨進宮教娘娘下棋,就一道回來了。」她斟酌著,忽然說道︰「準哥,倘若我們把婚事提前辦了,你看可好?」
他訝異道︰「怎麼忽然改變主意了?以前我讓你提前你都不肯,現在……卻有些難辦了,有些事還沒有準備好,猝然成親,會委屈了你。」
「不會,我也不在乎婚事辦得怎樣,反正就是嫁你,何必在乎那些表面功夫?」
她突然改變的急切態度讓李準不禁生疑。「若水,是出了什麼事嗎?怎麼你今天有點怪怪的?」她說不出原因,只好說︰「我心中有點亂,想著趕快嫁了你就能定下心了。」
李準立刻笑道︰「原來如此,听你這樣說,我還真是開心,要知道你一向性子清冷,即使是咱們定親之後,你也少見笑容,我還以為你是因為不喜歡嫁給我,讓我擔心了好久呢。」
「怎麼會呢?」她輕聲答復,「小時候我爹娘就說要把我許配給你,說了這麼多年,我心中已經認定是你了,怎麼會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