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說什麼?」龍四不耐煩地喝問。
侍衛尚未開口,就听見曹尚真在他身後悠然回道︰還說,「王爺之所以要為難我,是因為看上我的妻子,我的妻子並未身亡,其實是被王爺給隱姓埋名在藏了起來。奪人妻子,毀人家族,陷害忠良,王爺,您這罪名可真是不輕,雖然您是攝政王,無人敢辦您,但是一旦激起民變,我看您要怎麼收場?」
龍四赫然轉身,死死盯著面前這張可惡的笑臉,「曹尚真,你真不愧是九尾狐狸,一方面蠱惑朝中大臣托詞告假,將我架空,另一方面,以捐款救災為名籠絡人心,煽動民變,本王今日若是放了你,豈不真的讓你稱心如意?茯苓國不能留下你這個禍害。」
突然間,院中有道人影落地,一個女子的聲音急迫地響起︰「王爺,請放我丈夫一馬。」
龍四和曹尚真都被她的話震住了,目光往她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丘夜溪氣喘吁吁地站在院中,鬢發釵環都已凌亂。
「濃兒,你,你怎麼能稱他為丈夫?」龍四听了剛才那句話,幾乎心碎。
「他和你什麼關系都沒有,你到現在還信他的鬼話。」
丘夜溪神色平靜地說︰「即使我不是他的妻子,但我心中只有他,我已當自己是他的妻子,我要與他在一起,寧死不分離。」
她望定龍四,忽然跪了下去,「王爺的救命之恩,我今生難報,這一拜就算我還王爺的恩情,但是,王爺對我真的問心無愧嗎?」
她清澈明亮的眸子凝視在他臉上,讓他心頭的不安加劇,想含糊地混過去這個問題,卻怎麼都張不了口。
丘夜溪自行說下去,「王爺,您本是個善良的人,不要為了情字改變了您的本性,我不值得王爺這樣犧牲,尚真雖然看上去是個壞人,但他的本性也不壞,我希望你們兩人不要為了我起紛爭,否則,我寧願死在當場。」
她說著,手指忽然模到自己的臉頰上,在指月復模到耳朵旁那道細密的痕跡時,用指尖狠狠一揭,向外一扯——
那張精巧的人皮面具,因為被一種奇特的藥水黏在她的臉上,本是人力無法輕易揭掉的,又與她的臉貼合了這麼久,黏得非常牢固,她此時硬生生的一扯,雖然將那面具扯掉了一些,卻也將自己的臉頰一側扯得血肉模糊。
曹尚真看得又是震驚又是疼惜,飛身撲來將她一把抱住,痛罵道︰「笨蛋,傻瓜,這張臉就是蓋在你臉上一輩子,我也不會嫌棄你的,為什麼要這樣糟蹋自己的臉?變不回去就變不回去了,你這樣做,最痛的人是我,知道嗎?」
丘夜溪的手被他死死按住,再也做不出別的動作,只好無奈地沖他一笑,「你以前也是這樣寵我嗎?」
他輕嘆一聲,「不僅以前這樣寵你,以後也是,我早就發過誓,要寵你一生一世。」
听得感動不已,她抽出一只手來,輕輕觸模著他的臉,這張臉的輪廓,讓她的手指有種異常熟悉的感覺,也許,曾在許多的清晨日暮,他就躺在她的枕邊,他們曾經共同迎接過朝陽升起,欣賞過落日余暉,那時候她的手也是這樣游走在他臉上吧?一點點,一分分,一寸寸,將他烙印在自己的心底。
曹尚真看到她的眼中盈滿淚水,倏然間,一滴晶瑩圓潤的淚滴從她眼角滑落,他連忙用手將那淚水接住,然後將自己的唇貼在她的耳邊,低聲說︰「我絕不讓你再受一點委屈,也絕不會讓你再落一滴眼淚。」
龍四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對有情人,心痛和失落幾乎在這瞬間擊垮了他,他踉蹌著倒退了幾步,奔出院門,然而越往外走,那震耳欲聾的沸騰民怨听得越清楚——
「放過曹丞相。為什麼好官要遭人陷害?」
「我有親人就在災區,他們等著曹丞相這樣的好官義舉救助,朝廷無能,難道還要滅殺義舉之人嗎?攝政王良心何在?」
「听說朝廷內有許多大臣紛紛告假辭官,大概都是被這個霸道王爺逼得無路可去了吧?」
「還有啦,這王爺一回來就要霸佔慶成老王爺的故居,老王爺的家人可都還健在呢,他憑什麼啊?」
「據說連曹丞相以前不喜歡的臣子,他也都一一召回來重用,擺明了是故意和曹丞相為難嘛。」
「先帝才去世幾日啊,咱們茯苓國又是天災又是人禍,到底是誰要整垮咱們茯苓國?」
龍四越听越驚,越听越怒。
原來將是非真相黑白顛倒,竟然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
曹尚真說的沒錯,他雖然是攝政王,一言九鼎,但是也不能與民怨相爭,這畢竟是堂堂京城,一旦真的激起民變,就會釀成大禍。
他剛要走出曹府時,在眾多御林軍中,忽然有個身材瘦小的兵卒跨步走出,攔住他的去路,陰冷地說︰「王爺就這樣撤兵回去了嗎?」
龍四再一驚,因為他已經認出此人——竟然是太子。
「殿下,眼前局勢您已經看到了……」他無奈地說︰「若不撤軍,我們還能怎樣?」
「我就不信他曹尚真真的能翻出天去。」太子冷冷哼道,然後一擺手,「來人啊,放箭。」
龍四還來不及阻攔,只見十幾名弓箭手都已經將弓上的弩箭用火石點燃箭上布頭,眨眼間,十幾支火箭齊齊飛出,瞬間點燃了曹府的房屋。
冬天本就天干物燥,再加上夜晚風大,風助火勢,居然一下子就燒了起來。
曹府中人的驚呼和府外那些為曹尚真請命的老百姓的怒吼交織在一起,龍四惱怒地拉住太子的手臂,「殿下,此時此刻怎能放火燒府?您看看府外那些數不清的老百姓,萬一沖了進來,殿下要怎麼收拾殘局?」
太子卻對他眨了眨眼,「這就是攝政王您的事了,對嗎?皇叔。」說完他嘻嘻一笑,帶著幾名隨從溜了。
龍四的心都涼了,他此時此刻才明白太子的本意,原來殺曹尚真只是太子的第一步,借殺曹尚真之事,激起民眾對他的怨恨,才是太子的根本目的,一旦逼得他交出攝政王的位置,茯苓國的第一執政之人無疑就是太子了。
他實在太低估這位十四歲的太子,而自己竟然會淪落成為對方手中的棋子。
曹府火勢一起,丘夜溪先慌了,「怎麼辦?」她急忙問身邊的曹尚真。
「放心,大不了這房子不要了,反正我本來就要帶著你走。」他剛剛安撫了她一句,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凝眉頓足道︰「壞了。」
丘夜溪見他反身向後跑,也立刻明白,急忙追了過去。
有幾支火箭射向東邊院落,那里正是曹一修的臥室,兩人不顧一切地奔到那片小院時,火海已從屋頂連到了門窗。
曹尚真對她喊了一聲,「你留在這里。」接著一腳踹開門沖了進去。
幾粒火星從房上濺落下來,倏然像一道閃電,點亮了丘夜溪的心。
好熟悉的一幅畫面啊。
這火海,這情景,何時何地,在哪里曾經見過?
撲面而來的火焰熱度,與周圍侍女家丁忙碌的身影交織成一片,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喊,在叫嚷著——
「太子還在火中,曹大人去救了。」
「丘尚書,請您冷靜,我已經命人入火場救人,丞相人已經身處險境,您不能再去冒險了。」
「我怎麼能將險境留給他一人?」她似乎听到自己的喊聲,但是她明明沒有張嘴。
還有一句發了瘋似的質問︰「陛下,如今您信了他了嗎?若他今日傷在這里,陛下是不是就不會再將他視作敵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