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門無派?」白佳音狐疑地盯著他,心中總有種警覺不敢放松。
「門派?我又不混江湖,哪兒來的門派?大小姐不是也無門無派?」他說笑間已經將一只雞腿吃了大半。
「是你救了我?」她眯著眼,火光中對方的身影實在有些縹緲,看起來很不真實。這個人出現得很突兀,又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好像故意沖著她來似的,就如同這伙從天而降的山賊一樣。
「大小姐是在懷疑我的來歷?」他漫不經心地反問,悠然一語已經戳破她的心思。
她冷冷一笑。「難道你不值得懷疑?」
「那大小姐覺得我是什麼人?是山賊強盜?還是婬賊采花盜?」他用一根樹枝撥了撥火堆,火光又旺盛了些。「別胡思亂想了,我說了我只是名過客,不是沖著你而來,救你,也只是湊巧。正如你說,我是七尺男兒,男兒怎麼能看到弱質女流摔入深谷之中,然後任你自生自滅?」
白佳音沉默半晌,忽然坐到他身邊,伸出手,從那只烤雞上狠狠地扯下另一只雞腿,開始努力地咀嚼起來。
這下子那乞丐倒有些吃驚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笑道︰「我以為大小姐嫌棄我這人手髒東西髒,不會吃的。」
「吃了才有力氣走路。」她吃得並不快,但是每一口都用力地咀嚼著,「我不想死在這里。」
這語氣中的堅決和冷靜,不由得讓那乞丐的眸光幽幽,盯著她側面被火焰映得通紅的臉頰,似是沒想到她這副看似柔弱的外表下,還蘊含著一種讓人不容小覷的力量。
「這里距離泰岳山有多遠?」她吃完後問。
「泰岳山?大概三四里路程吧。怎麼?難道你還敢上山挑寨不成?」乞丐取笑道。
「是要去一趟。」她卻點點頭。「有些東西要拿回來。」
「跟山賊要回他們搶走的東西?」他訝異,想笑又沒笑出來。「你知道什麼叫與虎謀皮嗎?」
「那張‘皮’本不屬于他們,他們沒資格拿走。」她終于將一整只雞腿都吃完,眼前又遞過來一只雞翅膀,是他撕給她的。
她猶豫一下,看著翅膀後那雙幽然冷笑的眼,像是一種輕視,又像是一種研判,于是她將雞翅膀接了過來,也不管干淨不干淨,繼續吃了下去。
「你這個女人挺有膽識的,但是做事卻欠缺思量。」他慢悠悠地說︰「當初你的手下勸你不要在風雪中出行,你不听,如今受了傷,跟手下又失散了,卻想獨自上泰岳山找山賊談判,每件事你都是在冒險,憑什麼認為你一定是對的?就因為你是白家大小姐?」
「因為……我不能錯。」她下意識地咬了咬唇,「即使錯了,也要讓錯變成對。」
他的眸子陡然亮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復述著她的話,「不能錯,即使錯了,也要讓錯變成對?很有氣魄的話,若你是個男子……該有一番風雲吧?」
「女人也可以。」她不屑于他話語中男尊女卑的傳統觀念。白家的女孩子,向來都是凌駕于男子之上的,沒有了男人,她們一樣可以撐起一片天。
待她將雞翅膀也吃完,他不知道從哪里又變出一壺酒來丟給她,「喝酒可以止疼。」
她更沒猶豫,不知道是真的想止疼,還是想在他面前不示弱,打開塞子一口氣就喝下大半瓶。
「你就不怕我在酒里下毒?男人也沒有你這麼個喝法的。」他沒想到她會喝得這麼猛,急忙一把搶過來,看著瓶里嘆道︰「連一半都沒有給我留下,你以為我弄來這壺酒容易啊?你可要賠我。」
「我現在身上值錢的東西不多。」她褪下一枚戒指丟給他,「拿去買酒吧,夠把你醉死的。」
他撿起那枚戒指,對著火光看了看,笑嘻嘻道︰「是翡翠的?倒是挺值錢,不過姑娘家不該把隨身帶著的東西隨便送人,會讓人誤會的。」
「我和你,有什麼可讓人誤會的?」她輕蔑地斜睨著他,「難道我還怕人說我看上你嗎?」
他向後一倒,靠著山壁,一邊喝著剩下的半壺酒,一邊凝視著她,悠然說道︰「我听說你已經許婚給什麼馮家了,但是人還沒嫁過去,丈夫卻死了?」
「人盡皆知的事情,你一個大男人也喜歡聊這些?」她的臉色平靜。未嫁先克死夫,是一般女人引以為羞的事情,但是對于白佳音來說,並不會有任何羞愧或負罪感。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那位馮家公子跟她命中無緣,怨不了任何人。
但看她這樣平靜,那乞丐反而笑得更加悠然,「看來你這個女人的命格很硬,只怕一般的男人罩不住你,我勸你還是不要嫁人了,免得再克死別人,即使要嫁,也要嫁個人中龍鳳,能降得住你的人才行。」
「有勞操心了。」她好笑地瞥他一眼,「可惜我沒有做皇後娘娘或太子妃的意思,所以也不勞您為我保媒。」
「東岳的皇帝已經老朽,太子……也是個不成器的東西,嫁給他們有什麼好?」他狂妄地評價著東岳最高高在上的尊貴男子,然後一笑。「只是你的眼界不要太高,說不定還能找個不錯的人嫁。」
白佳音實在沒興趣和他繼續這個話題。自己的終身大事,就是父母都不敢隨便過問,以為他們知道她向來無意于這些事情上。
她不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樣以嫁得如意郎君為一生最大的目標,也不像自己的傻妹妹于佳立那樣,一門心思只是練武,或者思念她那個多年不見的青梅竹馬。
她從一生下來,懂事起,就知道自己身為白家大小姐所要承擔的責任。偌大的白家家業需要她來繼承,除了學做生意,學習如何讓手中的利潤變成更大的利潤,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麼別的事情可以追求和期待。
第一次的定親失敗後,沒有人家敢隨便上門提親,先不說白家的財勢太過嚇人,要匹配實在不易,就是白家大小姐的名號,就夠讓一般的男人望而卻步。
如今,卻有個什麼都不是的乞丐,在這里跟她嘮嘮叨叨,替她操心這終身大事,多可笑。
閉上眼,她想休息了,只是頭疼和手臂的傷口疼痛都折磨得她不能完全靜心,隱隱的,臉頰開始變得火熱。她真的要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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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識地睜開眼時,白佳音乍然對視上那雙讓她警覺的黑眸,就在距離她一丈開外,不遠不近,給她很大的壓力,卻讓她無法說出什麼阻止推拒對方的話來。
這樣近距離的對視,讓她可以比白天更看清楚這人的容貌。
他的確很年輕,不會超過三十歲吧?雖然髒兮兮的頭發依然遮擋了他的臉,卻看得出他臉部輪廓俊美,五官深刻,如被人精心雕琢過似的。
白天在客棧只看他的一個坐姿,她就看得出這人極不簡單,此刻就著火光,他若隱若現的笑容中卻帶著幾分妖嬈詭異的味道。
這人,有如此千變的樣貌,怎麼會是一個尋常的乞丐?
餅了片刻,她忽然覺得這雙注視著自己的眼楮,像是燃燒在火堆中的火焰,熱得灼烈,盯得她渾身都不舒服,與其說是對她的打量,更像是一種挑釁。
于是她本能地全身戒備,目光直勾勾地回敬著對手,半點都不移開。
兩人就這樣四目相交,緊緊纏在一起,靜靜的山洞里,依稀只有火光中 里啪啦的燃燒枯枝聲響清晰可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倏然一笑,「真是個倔強又固執的女人。」然後別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