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金色的雙股發釵,一左一右插在發髻的左右兩端,一絲不苟,鬢發也一絲不亂。
她是一個對自己的一言一行要求得非常嚴格的人,事事刻板得從不逾矩。
這,就是旁人第一次見到江雁融時對她的印象。
听到身後有動靜,雁融緩緩轉過臉來,對手捧臉盆的侍女淺淺微笑,「謝謝。」
那侍女很是受寵若驚,放下臉盆,急忙跪下回應,「王妃,奴婢怎麼敢當?」
雁融輕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荷香。」
「我房里的事情往後都是你來負責的吧?」
「是,王妃的起居是奴婢照顧。」
雁融從袖子里拿出一張銀票,面額足有一百兩,塞到了她手里。
荷香一瞧仔細了,驚得手都在抖。「王妃,這錢……」
「拿著吧,以後我還有很多事要麻煩你,王府月錢雖然不低,但是你們出來做事不容易。看你的年紀,比我要小上好幾歲,唉,本該是在爹娘身邊,讓爹娘疼愛的,出來做人家的奴婢,都是為了求溫飽。我也幫不了你多少,這點心意,你不必推辭,但也不要和別人說,免得旁人眼紅,也給自己惹禍了。若是你家里有窮親戚,需要你周濟的,就周濟一點,家里將來若有急用,也不至于捉襟見肘。」
她這一番話溫文爾雅地說出,語氣輕柔又親切,說得極有道理,听得荷香眼淚都流了下來,立刻叩首道︰「奴婢謝謝王妃的大恩大德,以後一定盡心伺候,王妃若有什麼事情吩咐,也請吩咐奴婢,奴婢絕對不敢怠慢半分。」
雁融將她扶起,親自幫她擦掉眼角的淚水,笑道︰「好了,你剛進屋來,就哭成這樣子出去,若是旁人看到了,還以為我是多惡毒的人,第一天來就把你氣哭。我現在的確有事要請教你,這王府里的人和事,我都不大懂,你能不能給我說說?」
「王妃想問什麼?只要奴婢知道的,一定照實說出。」
「王府之中,王爺還有什麼親人嗎?」
「王爺還有一個親弟弟,不過不住在王府,只是偶爾過來看看。」
「哦,你是說承信王爺?」
「是,承信王爺和咱們王爺的關系很好,兩個人有時候會一起外出打獵、郊游什麼的。承信王爺脾氣很好,笑咪咪的,說話大剌剌,偶爾還會和我們奴婢開個玩笑,不像咱們王爺……」
說到這里,荷香猶豫了一下。
雁融看出她有顧慮,笑著說︰「不像咱們王爺這樣古怪,心思難猜?」
「王妃……您、您說得真準。」荷香小聲道︰「王府上下都怕咱們王爺,不只是因為他是王爺,還因為他喜怒無常、神神秘秘,高興的時候,笑起來就像春花一樣,一旦生起氣來,冷得讓人隔著八丈遠都不敢靠上前。」
雁融笑著點點頭,「那王府之中還有什麼地位高的人嗎?我第一天到府來,需要拜望的?」
「咱們王爺的親娘已經過世多年了,只有一個女乃娘還活著,平時在府內,我們都叫她一聲衛夫人。」
她遲疑了會才又再開口,「那……王爺在我之前,還娶過哪家姑娘嗎?」
荷香古怪地笑笑,「王妃,您大概是听外面說過我們王爺的種種傳聞吧?王爺在外面玩成什麼樣子,奴婢是不知道,不過他沒有帶女人回府來是事實。奴婢也听說他在清音樓長年包了一個廂房,清音樓的頭牌歌姬于香香……是我們王爺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打量著主子的神情,看她有沒有不高興。但雁融那張美麗如明月般的姣好面容上,並沒有半點不悅的神情,從頭到尾都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凝神細听。
她見荷香說到這里停了下來,也只是微笑著點頭,表示明白了。「王爺現在上朝去了吧?」
「沒有,王爺昨晚去了清音樓……還沒回來。」
新婚之夜,他沒有留在妻子身邊,而是去了另一個女人的房中,做些什麼,不問也知。
雁融心頭劃過一絲悵然,但是沒讓這絲悵然留在臉上,她就著臉盆中的水洗了臉,然後一邊細細地涂抹著困脂,一邊說︰「一會兒我要去見一下衛夫人,麻煩你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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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充滿花香的廂房內,瑾元一身雪白的長衫躺在軟軟的斜榻上,听著窗外幽幽傳來的絲竹管弦之聲,雙眸輕闔,一只手輕輕的在大腿上打著拍子。
旁邊一個竊窕美女跪在他腳邊,幫他輕輕按摩著雙腿,「你還準備在我這里待多久呢?」她妖嬈開口,「王爺,新婚之夜,你有必要這樣冷落你的妻子嗎?你是冷落她,還是冷落你那個皇帝弟弟?」
瑾元慢慢將眼皮打開一條縫,斜睨著她,冷幽幽道︰「香香,你現在管得是不是太多了?」
「我不是在管什麼,只是替她難過而已。她是你的妻子,可怎麼我卻覺得,她的存在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你知道女人最怕的是什麼?不是貧窮到吃糠咽菜,而是獨守空閨,沒有人愛她,那樣的感覺簡直生不如死。」
「這是你的感覺吧?」瑾元挑起唇角,「你在我身邊這麼久了,還顧慮這個?」
于香香苦笑道︰「我雖然服侍你許多年,但是我知道你不愛我。」
「那麼,倘若有朝一日你找到一個愛你的人,你會怎樣?」
「我會……跟他私奔。」她笑著說,「然後找一個角落偷偷看你著惱的樣子。」
瑾元笑出聲,「你以為我會著惱嗎?」
她瞪了他一眼,又苦笑道︰「我知道你不會著惱,你這個人啊,壓根兒就不會動情,沒情意的人,又怎麼會為別人著惱呢?」
他掩著口打了個哈欠,「累了,我是該回去了。香香,和你聊天很有趣,你知道我向來喜歡懂得分寸和知進退的女人。」
他起身走到門口,又回頭看著她笑道︰「對了,下次換種胭脂,我很不喜歡它留在我唇上的味道。」
這下子,換成于香香一臉著惱的神情了。
瑾元大笑著走出房門,院里有一道小門直通清音樓外,門外有輛馬車等在那里,車夫本來像是在睡覺,听到聲音立刻警醒過來,恭恭敬敬地下車,打開車門,讓他上去。
「王爺,回府去嗎?」
瑾元想了想,「不,先入宮。」
王府里有什麼,多了一個女人而已,實在無趣。倒是應該入宮去,看看他那位皇帝弟弟,對他表達一番「謝恩」之意了。
承德王前來晉見的消息傳到暖書房的時候,年輕的皇帝並不意外,他淡淡笑著,那笑容卻與瑾元有幾分相似,然後一抬手,「請王爺進來吧。」
瑾元走進來的樣子依舊是大剌刺,毫無半點恭敬之意,看到瑾陽正埋首于桌案上的一堆公務時,他挑著眉說︰「陛下還在處理公務啊?微臣真是來得不巧啊。」
「無妨,反正你何時來,我何時都有這麼多事情要忙。」瑾陽抬起頭,「皇兄這次來,是不是要告訴弟弟,你終于準備入朝做事,為弟弟分憂了嗎?」
瑾元雲淡風清地笑道︰「那怎麼可能?我若是入朝,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
「擔心我會毀了你的王朝。」
這樣的話,不知道是挑釁還是威脅,在這朝中沒有人敢說出這樣的話,但瑾元卻說了。不過瑾陽早就習慣皇兄說話的口氣,依然是笑笑的道︰「我知道你不會的。」
瑾元實在是不喜歡他這笑臉,就好像他已經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似的。于是他端出那份無害似的表情,回應道︰「我為什麼這時候入宮,難道陛下不知道嗎?昨夜是我的大喜之夜,所以微臣一早便入宮謝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