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快一點、快一點。」女孩對著里頭喊。
「好啦!好啦!」一名少婦沖了出來,發絲飛揚亂翹,看得出來剛睡醒。
「我遲到都是你害的!」女孩的唇高高翹起,少婦則趁她抱怨的時候替她扎好馬尾、戴上帽子,動作迅速,一氣呵成。
「好了、好了。」少婦連忙站起身子,在女孩額上印下一吻,催著他們出發。
「媽咪拜拜!今天下午的點心是什麼?」女孩揮揮手,想起什麼似的停下腳步回頭問。
「噢,你還問!嘯川,快帶她走!」少婦跺腳,樣子有些懊惱,一旁的高大男子始終面帶微笑。
任誰看了都覺得這是一幅溫馨和諧的親子畫面,邢千夜也不例外。高大的身子陷入座椅里,僵硬得宛如石膏像,黑眸眯著,緊盯著少婦的身影,直到她走進大樓。
俊美的臉龐結著一層霜,手掌握得方向盤嘰嘎作響,胸腔沉悶的吐息,是太熱了,所以產生幻覺?剛才站在那海市蜃樓里的女人一定不是小祈祈,是錯覺吧!是錯覺嗎?大概不是吧!要不然炎熱的夏天里,他怎麼會覺得好冷……
第9章(1)
室內透著暈黃的光線,牆上的鐘擺隨著分秒流逝而搖晃著,一名身形健碩的男人站在吧台後調酒,動作熟練迅速。
「所以,你就這樣回來?」男人開口問著,聲音低沉沙啞,訝異中帶著明顯的不悅。
另一頭坐在沙發上的男子沒有回話,手里搖晃著酒杯,杯里的冰塊撞得叮叮作響,黑色發絲有些凌亂,天花板上的吊燈將光影灑在他的面孔上,他低垂著頭,目光焦距渙散。
「馬的!有沒有搞錯啊?」
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一個箭步,氣急敗壞的從吧台里跳出來,一把捉起邢千夜的衣領,使勁的搖晃。
「我們每天拚死拚活的加班,可不是為了看你這死人樣子!」滿臉絡腮胡的燕飛天,面目猙獰,活月兌月兌像一頭熊。
「我跟你回美國。」邢千夜吐出這句話,語調低沉而淡漠,黑眸黯淡無光。
「什麼?」燕飛天皺起眉頭,松開邢千夜的衣領。
邢千夜癱在沙發上,長腿伸直,在腳踝處交迭。這幾日,他實在想不出自己留下來的理由。
「喂!那些被你打敗的家伙看到你這副落魄的模樣會哭吧。」誰會相信在商場上的凶神惡煞居然有這樣的脆弱表情。
邢千夜沉默不語,面無表情,雙唇緊抿著。
「不是我在說,女人嘛!要一個是一個,你何必把自己搞成這樣?」燕飛天嘆了口氣,往他身旁的空位坐下。
「她不一樣。」邢千夜語氣堅定,深黑色的瞳眸閃過一抹黯然。
如今這份讓他心心念念的特別已經不屬于他。邢千夜咽下苦澀的酒液,心頭的愁緒比這還要苦上千萬倍。
「是啊是啊,你家的小祈祈當然不一樣。」燕飛天睨他一眼,和他共事這麼多年,他還會不明白邢千夜的性子嗎?東一句小祈祈,西一句小祈祈,這麼多年下來,他們這些工作伙伴的耳朵不長繭都難。
這小子的死心眼誰都明白,要不然他們的公司哪能在短短幾年內就竄起?這些年他們簡直是不分晝夜的工作,誰都知道邢家大少趕著回家會佳人,這下好啦,搞成這副失魂落魄的德行,何苦啊?
這娘兒們樣看得他真是不舒服,男人就該提的起,放的下,這樣小家子氣像什麼?
「你看到那一幕就走人了,沒下車質問嗎?」換作是他,就先轟個幾拳再商量!
薄唇抿著一抹苦笑,質問?他哪來的資格?邢千夜仰靠在沙發上,細想記憶中那張精致漂亮的笑臉。他不怪她,人人都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他只是有一點難過,一點點而已。
從小到大,只要是他計畫中的事就沒出過差錯,唯獨這個小女人,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控,甚至許下承諾,如今他要拿什麼兌現?
燕飛天搖搖頭,知道陷入愛情里的人都很痴傻,他也不好落井下石。「嘿!兄弟,男子漢不是這樣當的。」
邢千夜不理他,眉也不挑,繼續靜坐下去。
「別說我不夠義氣。」燕飛天一把攬住他的肩頭,「來來來,我敬你……呃,敬什麼好呢?」他皺起糾結的濃眉,狀似苦惱萬分。「啊!就敬失戀萬歲,你看怎麼樣?」
邢千夜抬起冷眸,周遭紛紛結凍成霜,宛如極地般寒冷,凍得燕飛天瑟瑟發抖,想咬掉自己多事的舌頭都沒力氣。
「去你的。」
哎,胸口挨的這拳還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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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做舉步維艱,邢千夜現在才曉得。
寧靜的社區里,有著色彩斑斕的粉磚地、女敕綠的懶人樹、一排排及膝的灌木叢,街道上行人三三兩兩,時值黃昏,金黃的陽光灑得遍地生亮,石階旁的景觀盆栽上,蜘蛛結了密密麻麻的網,又細又長,像思念一樣。
邢千夜站在通往階梯上,雙手插在口袋里,佇立片刻,黑眸沒什麼情緒,冰冷得像深藍的大湖,抿緊的嘴角出現了一絲細紋,他的腳像裝了十幾斤鉛塊,每上一層階梯都像要耗盡全力,走沒幾步,他的胸口就已經又悶又喘,十來層的階梯像永遠走不完的漫漫旅程,經過的路人還以為是慢動作重播,也許是他不想走到盡頭;沒有她的終點,去了做什麼?
他是商人,只做穩賺不賠的生意,只是這次他輸得慘兮兮,連心都賣出去。
他瞧見身側的女敕花,對了,不是有句詩詞叫什麼來著?小祈祈教他念過的,好像是……人比黃花瘦,咦?是比黃花瘦還是比紅花瘦?唉,管它的!
邢千夜撇了撇嘴角,說他膽小也好,縮頭烏龜也行,反正他就是不想上去,他再也不想對她說出離別的話語。
低下頭看著爬行而過的螞蟻,他苦笑,不敢想象自己待會兒的表情會有多淒慘,他還要再想想、再想想……
所以邢千夜徹底忽略旁人的側目,每上一層階梯,就要往下退三階,一來一往,反反復覆,前進的速度媲美中風烏龜。
倏地,一道清甜的嗓音劃破夏日悶熱的空氣,引起他胸口一陣熟悉的騷動,輕輕的、細細的,像羽毛刷過。
「我怎麼不知道這樣也可以玩?」身後傳來輕柔的笑聲,順著風兒卷入他耳里,直達他心頭。
秦韻祈手里提著大包小包,全是到超市搜刮一番的成果,戰果豐碩。
邢千夜略偏過頭,看見她一臉笑意盈盈,夏日的夕陽將她柔美的五官點綴的更為精致,縴秀的身影像鍍上了細微的金光,柔柔發亮。
她對著他笑,像初識的那天一樣。
邢千夜心頭一暖,黑眸染了光亮,滲了溫柔情意,大手一伸,取走她手上的袋子。他盯著她,一如當年,他揚唇扯開一口白牙,暖意滿滿,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笑已不如當年無憂純淨。
他咽下喉間涌上的酸澀,順著她的步伐,踩踏而上。
唉,燕飛天沒告訴他,男子漢不好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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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怪怪的喔!
秦韻祈雙手交迭膝上,圓潤的水眸瞧著邢千夜,高大的他幾乎要塞滿那張米白色沙發,他比起記憶中的俊美少年更添了一絲穩重的氣息,昔日渾身慵懶優雅的調子仍舊不變,只是現在的他一舉一動都帶著冷峻的危險和嚴酷的氣勢。唉,這些年來他都過著什麼樣的日子,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要不是望見他那雙發亮的眼眸、含笑的嘴角,她幾乎就要以為臭花瓶變成她不熟識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