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水無涯走開時,水芳蓉趁勢靠了過來,端著酒杯說︰「弟妹,該我敬你一杯酒了,可千萬要喝啊。」
東野凝笑著接過杯子,喝下那杯酒。
水芳蓉狀似不經意地問,「我很好奇,以前東野憑湛盧劍天下無敵,為什麼這一次賀連豈憂沒有帶湛盧劍來呢?」
「也許因為他不夠拿劍的資格吧。」她回答得很平淡。
「那麼,要什麼樣的人才可以使用湛盧劍呢?皇帝?還是像你這樣有異能的人?」
「不知道,沒有人和我說起過。」
「弟妹,你多大的時候進宮的?」
「十歲。」
「東野鴻對你不錯吧,還封你為公主,後來更讓你到禮部做官,你們平時常聊天嗎?」
「我們其實不常見面。」
「二姐——」水無涯的聲音幽冷地飄過來,讓水芳蓉訕笑著後退。
「我只是和你妻子聊聊天,你別這麼寶貝嘛!」
待水芳蓉離去,水無涯才挨著妻子坐下,拿過她手中的杯子,鄭重地交代,「以後大姐二姐遞過來的東西盡量不要喝,防人之心不可無。」
東野凝淡淡一笑,「眾目睽睽之下,她們不會也不敢的。更何況現在我是西涼的大恩人。」
「你啊,總以善心待人,卻不知世上的惡人比善人要多。」他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語氣很是語重心長。
她還是淺淺地笑著,「不,這世上應該是善人比惡人多,你不能因為你的身邊遇到一些惡人,就抹殺了所有善心,人心是這麼難測,誰知道我們身邊的人到底是惡還是善?」
水無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良久後問︰「你,指什麼?」
「沒什麼,就是我說的這個意思嘛。」她抬頭看著燈火輝煌的地方,轉移話題,「我想去向你母親道個謝,你要陪我過去嗎?」
靜靜地看了她良久,水無涯才伸出手,握住她的柔荑,帶著她走向那片燦爛的燈光。
深夜,水無涯見東野凝並沒有要上床就寢的意思,而是一直坐在窗邊看著窗外,便從後面將她環抱住,下巴枕在她的肩頭上,「在看什麼?」
今夜窗外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只是黑漆漆的,滿天都是烏雲。
「是不是要下雪了?」她偏頭問,「在東野,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雪,最冷的日子里也只是刮風下雨,你應該記得東野蘭寫的那兩闕詞吧?詞中都有‘雪’字,我想,那也許是他給東野雪寫的情書。」
「你很羨慕?」他輕輕吹著她的頭發,「要是想要,我可以寫給你更多的情詩。」
「不,那並不重要,我已經有你這個人,這顆心,就足夠了。」
她的話讓他感動不已,手緊了緊,可仍是不放心的想確定,「真的滿足了嗎?自從之後,一輩子都在西涼,離鄉背井,你應該會時時想起東野吧?」
「我對東野的記憶,大多數都是小時候的那些印象,比如父親的嚴厲,母親的慈愛,只是到現在,我卻不記得他們死時的樣子,那一段記憶都是空白的,只記得有人告訴我說爹娘死了,陛下要接我入宮,封我做公主,然後迷迷糊糊的,就成了風羽公主。」
水無涯靜靜地听,沒有插話。
「我從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變成今日的樣子,因為平靜過一生一直是我唯一的夢想,無涯,你覺得這是一個很難實現的夢嗎?」
「不難,只要你想。」
她無聲地笑笑,「是啊,只要我想……」
脖頸後,他的熱氣繚繞,像是溫暖的陽光,暖暖的,擁抱著她,她多希望這種溫度,可以一輩子都不離開自己啊……
海風徐徐的西涼海邊,一個以打漁為生的船婆正躺在自己的船艙里睡覺,忽然船艙的門板被人敲響,她本不想理睬,但是外面的人一直敲個不停,她屋內,只好爬起來披上衣服,愁眉苦臉地問︰「誰啊?」
一個晶瑩剔透的玉鐲從外遞了進來,「婆婆,這個鐲子給你,今夜我要包你的船。」
本來睡眼惺忪的船婆立刻把眼楮睜得比雞蛋還大,雙手在衣裙上擦了擦,戰戰兢兢地接過鐲子,看了好一會兒,「我的天爺,這鐲子,該值多少銀子啊?!」
她這才看清船艙外的這位貴人——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頭發梳得很整齊,裹了一件很厚的黑色皮毛披風,一看就貴氣不凡。
她不禁又驚又喜,「姑娘,您是大戶人家吧?怎麼會包我這樣的小船?您要去哪里?」
「東野。」少女淡淡的說。
船婆听了大驚,連忙擺手,「不行啊,咱們西涼剛和東野打了一戰,現在東野人不知怎麼恨我們西涼呢!再說我這條小船從沒去過那麼遠,要去東野,非要換艘大船才行啊。」
少女說︰「我今夜就要走,您要是同意,這鐲子就是您的,從東野回來,您可以靠這個鐲子再多買十艘新船,若是不肯,我就再換一個船家。」
船婆實在舍不得手中這個鐲子,斟酌了好久,才一咬牙,將鐲子塞入袖中,一跺腳,「好,我拼了這條老命,就陪姑娘走一趟吧!但願您可不要害我啊。」
「不會的,婆婆,如果您把我送到東野,必要還會有人給你重謝。」少女一提裙擺,低頭進入船艙。
是夜,海上風平浪靜,小船在茫茫夜色之中,駛入了浩瀚的大海,誰也不知道,它的離去將帶走什麼。
至于水無涯的不語殿中,一張墨跡已經干透的信紙被壓在外殿的琴案上。
紙上是一筆娟秀的小字︰
無涯,萬千謎團自我而起,當由我而終,你我若緣分天定,必能重逢,此一別,絕非永訣。
凝憾筆辭別
第十章
當東野凝回到皇宮,站在東野鴻面前的時候,頭發和衣服都已經被海水打濕。
這一天一夜的趕路、海上的顛簸,雖然讓她疲憊不堪,但是她的眼神依然清亮。
而東野鴻看到她,顯然非常意外,「哦!凝兒回來了?怎麼?大敗了我東野海軍之後,良心不安,回來認罪了?」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陛下,我回來,只是想問陛下一個問題。」
「哦?千里迢迢趕回來,就為了問朕一個問題?」東野鴻戲謔地勾起嘴角,「說說看,朕可不保證一定告訴你答案。而且……無論答案能不能告訴你,你都回不去西涼了。」
她挺直背脊,並沒有被他的話嚇到,而是鄭重地問︰「請陛下告訴我,我的父母是否是我的親生父母?」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又笑。「為什麼這樣問?」
「陛下只需告訴我答案,不用問我問題。」
他起身走下來,「和水無涯去了一趟西涼,你的脾氣倒像是長了不少,口氣也強硬了許多。水無涯和你在西涼拜堂成親了吧?」
他的顧左右而言他並沒有讓東野凝上當,她依然用那雙看似沉靜的眸子久久地凝視著他,沒有回答。
被她看得很不舒服,東野鴻咳了一聲,背轉身去。「好,既然你不惜丟棄丈夫涉海跑回來,朕就告訴你,你的父母……與你的確沒有血緣關系。」
東野凝雖然一直在猜測這件事情的答案,但是乍一听到,依然震驚不已,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似的,愣了很久,才又追問。「那我的親生爹娘是誰?」
卻見他古怪地笑。「這個……我可不能告訴你。」
「陛下!」東野凝陡然提高聲音,「您還要瞞我多久?為人子女,若這一生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是誰,至死都不會瞑目,難道天道人倫,陛下就不能體恤嗎?!」
他哼了一聲。「就是因為體恤你說的天花道人倫,朕才不能告訴你。凝兒,朕不會把你關起來,但是這一敗讓東野顏面掃地,朕也不能放你出來大搖大擺的行走宮中,所以從今日起,你還是住回你的雀陽宮,寸步不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