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夏憑闌居然邀我去參加武林大會!」
齊浩然幽幽地望著她明媚的笑顏許久,然後一低頭,對坐在斜對面的白佳音說︰「不知京中所需的桑蠶絲大小姐是否準備好了?我想明日就動身,起程回京。」
于佳立的歡呼聲,在听到他的這句話時立刻戛然而止。「你干麼走得那麼急?」她的心頭又疼了起來。他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兩個人還沒有私下說些體己話,他就急著要走?
齊浩然面容平靜,卻沒有再笑。「此次回來是為了公事,公事若忙完當然是要走的,何況小姐還有別的事忙,我也就不多打擾了。」
白佳音冷眼旁觀兩個人頗顯古怪的神情,眼珠一轉,又問︰「佳立啊,你那個武林大會是在哪里開?」
「京城。」她悶悶地回了句。
「那不是正好嗎?」白佳音難得一笑。「你們可以結伴回京啊!浩然一個人要帶這麼多貴重的桑蠶絲回去,我原本還怕他路上遇上劫匪,有你沿路保護,我就可以放心了。」
這句話讓于佳立雙眸立即一亮,可齊浩然卻微怔。「這……恐怕不好吧?護送桑蠶絲是我的職責,與小姐無關。而且若怕有危險,我們可以另聘鏢師幫忙,小姐要忙大事,不該讓她牽扯進來。」
「你怕我的武功比不了那些只會舉石鎖耍大刀的鏢師嗎?」于佳立不滿地皺著眉,「大姊的提議不錯,就這麼辦好了。明天一早我們就動身,我護送你回京,把你送到京里我再去武林大會。」
「小姐……」
「你若一定要把我當作小姐,就不許反駁我的意思!」她狠狠地瞪他一眼,那凶巴巴的表情像是在叫他閉嘴。
望著她,齊浩然原本略顯尷尬猶豫的神情慢慢舒展開來,隨即一笑。「若是夫人老爺不反對,那浩然就先謝過了。
飯後,于佳立本來想和齊浩然單獨聊聊,但是他卻起身告辭說要回客棧去,看看單獨留在那里的表妹。
她不滿地抱怨。「你既然回來了,就應該住在府里,把你那個什麼表妹也接進來一起住好了,這麼大的院子,還怕沒有她的房間嗎?」
「我這個表妹自幼嬌生慣養,我怕她住在府里反而會叨擾到府里的人,所以還是住在客棧省心些。」
想起那次見對方吃飯時的講究,她心中鄙夷,不由得嘲諷道︰「是怕我們這里髒了她大小姐的衣服,還是怕我們的飯菜不干淨?」
他只是看著她,笑而不答。
于佳立咬咬牙,恨他提起那個什麼該死的表妹時能笑得這麼恬淡,于是她甚至做出一個讓自己意外的決定。「我送你去客棧。」
從白府到客棧不過幾條街的路,對于她這樣大張旗鼓地要親自送自己到客棧,齊浩然開始並不同意,但是她根本不由分說,拉著他就出了府門。
「不必騎馬了吧?」她回頭問,但並沒有給他回答的時間,徑直往前走。
他在原地輕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她霍然回頭,表情很凶。
「你……還是那麼習慣發號施令啊。」他悠然道。
她一怔,黯然了眼眸。「你是說我現在沒資格對你發號施令了嗎?」
「不,我喜歡听你對我發號施令。」他踱步到她身側,「走吧。」
兩人就這樣並肩走著,齊浩然走得不快,使得她急如火快如風的步伐也變得緩慢了許多。
「這些年在京城里,很難听到小姐的事情。」他說。
她沉悶地回答。「是啊,我沒有你混得有名氣。」
「不,是因為京城里的人很少說江湖事。雖然我一直努力打听,但是得到的消息還是很少。」
他停頓了一會兒,問︰「這些年小姐過得好嗎?」
「很好啊。」她故做輕松地聳聳肩,「你看我爹還是這麼疼我,娘雖然經常罵我,但是也不大管得了我的事情。我在江湖上結交了很多新朋友,都是武林豪杰,還學會了不少新的武功招數,可惜你不懂,我沒法打給你看。」
「這麼說來,小姐的確過得很好了。」他的聲音忽然淡了下去,「那麼,小姐說過的話大概已經都忘記了吧?」
「什麼話啊?」她隨口問,忽然察覺身畔的他停下了腳步,偶一回頭,對視上的竟然是他略帶幽怨的目光,或許那不是幽怨,只是感慨,是遺憾。
「小姐答應過終有一天要接我回來的,你忘了嗎?」他的慨嘆聲一字字敲進她的心坎里,赫然揭開了她最不敢面對的那一個心結。「我一直苦苦地等,但是怎麼也等不到小姐來接我,」
這話讓于佳立的全身都像是僵在了那里,化在了他的目光里,動不了,也說不出話來。
「我怕小姐忘了我,所以拚命努力。我想,如果我能站得高一點,名氣再大一點,大概小姐就會想起我來了,可是……我的努力似乎都是白費,小姐始終沒有出現。」
她听了心都揪了起來,如果此刻面前有一片大海,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地一頭跳下去。羞愧難當,這是她此刻唯一的感覺,不,除了這四個字,還有心疼。
「等不到小姐來找我,我很難過,但是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所以,我主動回來了。」齊浩然的眸子閃爍著奪目的光彩,撼人心魄,「既然小姐不肯走到我面前,只有我先一步走到小姐面前。
你問我那天為什麼在榮華樓沒有和你相認,因為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把我忘記了。」
她迷迷糊糊地望著他的眼波,全然沒有察覺他們已經站在客棧門前,他專注地望著她,就像是從很久以前便已開始這樣凝視著她,這樣讓她心碎的凝視,她不忍對視,更不忍移開。
「小姐真的把浩然忘記了嗎?」他輕聲問,手在不經意時握住了她的。他的手指修長光潔,而她的掌心指月復早已布滿了因練武而生成的粗糙細繭。
他握得很輕,卻又握得很用心,從他指心傳來的熱度仿佛可以穿透她的身體一樣。
從小到大,他們握手過無數次,比這個再親昵的接觸都曾有過,但沒有哪一次的十指交握可以讓她如此震撼。
「若是小姐決定忘記我,我可以就此離開,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小姐面前了。」
「不要!」她奮力一掙,這兩個字終于月兌口而出,也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急切地搖頭。「我不許你悄無聲息地跑掉!也不許你給我亂扣罪名!你不是我,不知道我這麼多年有多懊惱,多羞愧!多……矛盾後悔!該死的!要是連你也誤會我,胡亂地冤枉我,我告訴你,不是你要離開我,是我以後再也不要你這個朋友了!」
她揮著拳頭,又是表白又是威脅的一番話,惹得齊浩然的表情從詫異到感動,然後是釋懷的一笑。
九年分別所產生的誤解,到了這一刻,算是解開了彼此的心結吧?只是在解開這個結的同時,他這位能讓他犧牲性命、忠心守護的傻小姐到底知不知道,其實還有另外一個更深更復雜的死結,就系在彼此中間呢?
唉,他剛才說的那一番肺腑之言,她又听懂了多少?
這一次他回來見她,想要帶走的,可不是她的一個歉意而已啊……
第四章
于佳立非常不喜歡胡秋雁這個人。本來送齊浩然回來之後她就要走了,但是胡秋雁從樓上看到齊浩然之後,嬌滴滴地叫了聲「表哥」,隨即就從樓上跑下來,親熱地拉住他的胳膊,也不和她打招呼,便只顧著埋怨。
「你怎麼也不管我,把人家孤零零地扔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一整天都不敢下樓。這里又髒又亂的,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回到這里來?京城不比這里好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