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了一眼封面,問道︰「是真品嗎?」
「當然、當然!」掌櫃的迭聲保證。
安雪璃忍不住出聲,「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據我所知,這份曲譜是孤本,店家這本只怕有假。」
掌櫃的臉色大變,看著她吶吶地說︰「這……這……」
掠影的臉色也變了,向下一沉,「當真?」
掌櫃的囁嚅說︰「雖然這曲譜十分珍貴,但也未必只有一本吧,我可是花重金才買到這一本的。」
安雪璃很鄭重地說︰「這本曲譜當年只有原作瀟湘子的手稿一份傳世,現在那本手稿就在我家珍存。掌櫃的大概是被上一個賣家騙了,不信我可以拿我的曲譜和掌櫃的這一本比對。」
掠影重重地哼了一聲,丟下曲譜走了出去。
掌櫃的嘆氣道︰「安小姐,我好不容易攬到一樁大買賣,您就給我弄砸了。真也好,假也好,您不說,他們怎麼會知道?一看他們就知是外地客人,路經此處買走東西也不會回頭和我算帳,您這是來阻我財路!」
安雪璃一愣,這才明白掌櫃的剛才是要欺騙買家,以假充真,不由得有些生氣。「掌櫃的,做人要講誠信,即便他們是外地來的客人,也不該隨便騙人,敗壞我們本地的名聲啊。」
她走出店門時,掠影還站在車邊沒有走。她剛要離開,就听車內有個清澈的聲音緩緩傳出——「姑娘仗義執言令在下佩服,不知道可否請姑娘喝一杯茶?」車簾被人掀開,一張從容淡笑的俊容從車內浮現。
安雪璃的心弦一顫。她本已經猜到車內的人會是那名黑衣男子,卻沒有想到他會主動和自己說話。
不知為何,每次看到他的笑容,她的神智都會有片刻的恍惚,彷佛他的笑容可以勾走她的魂兒似。
片刻後,他們已經坐在了茶樓之中。
「姑娘一向喜歡喝什麼茶?」他問道。
「哦,我只喝茉莉花茶。」她從那份恍惚中回神過來,又忙說︰「其實我也沒有多少時辰喝茶,父親不許我單獨出門,而我已出來太久了。」
「既然都出來了,那就再耽誤一陣子也沒什麼,反正都是違背家規了嘛。」他淡笑著,為她斟了一杯茶。「不是茉莉花,只是普通的綠茶,希望姑娘能喝得慣。」
安雪璃有點不安地捧著茶杯,她這輩子第一次在外面的茶樓里,和一個陌生男子相對而坐。說實話,她實在不知道該和對方說些什麼,又從何說起。
「上次公子說要見個朋友的,最後見到了嗎?」她想了半天,才想出話題來化解眼前有點尷尬的氣氛。
「見到了,剛剛我們才分的手。托姑娘上次那句話之福,我心中的疑慮也都一掃而光了。」「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她由衷地笑道。
他微笑望著她,那眼波很深,很柔,看得她心頭有點不安,只好避開他目光中的鋒芒。
「剛才听姑娘說,你手中珍藏有《瀟湘岳》的手稿真跡?不知道可否出借?」
她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他邀請自己喝茶是為了那本曲譜,雖然心頭有一瞬的小小失落,但還是很大方地點頭,「好,公子可以請身邊人和我回府去取。」
他一笑,「姑娘還不知道我姓啥名誰,就敢這麼大膽地將曲譜出借給我?不怕我拿了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嗎?」
「能救我於危難之中的人,我相信他的人品。」她很篤定地回答。
對方的眼中有些動容,似喃喃自語,又似故意說給她听,「好久沒有見到像姑娘這麼單純的人了。這世上如果能多幾個姑娘這樣的人,少一些勾心斗角、爾虞我詐,世道就太平了。」
听他居然稱贊起自己,安雪璃的耳後有些發熱。
此時掠影快步走了進來,低聲說︰「主人,有急事密報。」
安雪璃忙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擾了。公子若急需那本曲譜,可以到南街有一對朱紅大門的人家來問。」她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份來歷,並不是怕惹出什麼麻煩,而是不想刻意炫耀。在很多人眼里,飛龍堡的大小姐、安逸山的女兒,這樣的頭餃是足以震動京城。
他遲疑了一下,也起身道︰「不好意思,是在下打擾了姑娘的行程。掠影,幫我送姑娘出門。」
待安雪璃離開後,望著去而復返的屬下,男子低聲問︰「什麼事?」
掠影回答︰「就是和這位安家大小姐有關,她父親安逸山……」
安雪璃知道自己回來晚了,所以稍稍加快腳程。剛剛走到大門附近,就听里面一陣大亂,吵吵嚷嚷.像是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情。
怎麼回事?飛龍堡中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騷亂啊?她不解地向內張望,迎面撞上急匆匆要往外趕的許藍江。
「表哥,出什麼事了?」她韁在那里,直覺告訴她這件事非同小可,因為她從沒有見過許藍江這樣慘淡的臉色。
「雪璃,你剛才去哪里了?」許藍江激動得手腳都在發抖,他努力平復情緒,低聲說︰「你一定要冷靜,這件事情……需要你努力承受住。」他一字一頓,增加了緊張的氣氛。
「到底是什麼事?」她的心頭像是被人狠狠地揪起一把,滿滿地撐握著。烏雲籠罩在她的眼前。
「姑父他,發生了意外……」安雪璃身子一晃,粉紅的胭脂色從她臉上褪盡,不等他說完第二句,她便推開他,筆直地沖了出去……安逸山出事了。
飛龍堡的人永遠也想不到,他們最敬愛倚重的堡主,當今的武林盟主安逸山,竟然也會有被擊倒的一天。
安逸山背後中劍,這一劍非常致命,可以判斷,在那一擊之後他甚至沒有反抗的力氣便立刻倒了下去。
當安雪璃趕到的時候,安逸山尸身周圍有一大圈的親友伏在他的身上哀哀慟哭,他們不敢相信他會死得這樣突然,毫無征兆,更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她走到眾人面前,人群中有人想伸手拉住她,「雪璃,你還是不要看了。」
她甩月兌了旁人的手,堅決地說︰「不,我要去看父親。」
安逸山平平地躺在那里,一雙眼楮睜得很大,眉峰還聳堆著,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遭受到這致命的一擊。
安雪璃雙膝跪倒,顫抖著用手將父親的雙眸闔起,接觸到他冰涼肌膚的那一刻,她才徹底相信父親是真的去了。這個深深疼愛著自己的父親,前幾日還對她諄諄教誨的父親,再也不能對她發出豪爽的笑聲,撫模她的發,對她說出種種意味深長的話語了。
死亡,在一瞬間奪去了父親的生命,也奪走了屬于她的天真幸福。「雪璃,不要太傷心了。」許藍江想扶住她,卻被她慢慢推開,「不必管我。」她的確悲慟,但是她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表露。
案親啊,你應該是知道自己這一生有可能會遭遇到這樣的結局吧?但是你為何不曾告訴女兒,如果真的遇到了,女兒該怎麼辦?飛龍堡該怎麼辦?
人的生與死原來是這樣的脆弱,脆弱到不過一個黑夜和白天的距離,就轟然倒塌……這幾天飛龍堡里一片愁雲慘霧,所有人見到安雪璃都是差不多的「大小姐,我們以後可怎麼辦啊?」而她總是鎮定地響應,「父親雖然去世了,但是飛龍堡不會倒,定會安置好你們。」她知道自己雖然說得擲地有聲,但是沒有什麼人願意相信她的話一句話!大家放心,我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面對這樣突然而至的災難,能有什麼作為?其實不要說別人,就是安雪璃自己也在疑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