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影笑著點頭。「主子真有心計,一石三鳥啊!既保住無色的安全,又讓野戰惶惑不安,更讓皇上看不出真相端倪。」
司空政淡淡回答,「永遠不要輕視你的敵人,就像他們本不該輕視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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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個女孩子會願意過我們這樣的日子?她之所以在這個神捕營一直埋頭苦干,不計報酬辛苦,甚至從不考慮她的終身大事,其實都是為了主子您。
獵影這家伙說出來的話,竟然也可以這樣銳利如刀。司空政一邊走回房,一邊默默地苦笑。
他豈看不出無色對他的感情?只是這份情他寧願留在心里,不想說破。不是因為他是太子、她是捕頭的身份阻礙了他接納她的感情,而是他一直在疑惑自己對她的心情,到底是對下屬的關愛多一些呢,還是男女之情更多一些?
他們是如此的熟悉,猶如一家人,又是如此陌生,彼此的心事從不坦露,再加上父皇對她的態度,讓他不得不深思熟慮。
案皇最不喜歡他為了任何人或事,忘記了自己身為太子的責任和義務。曾經在小的時候,他喜歡蝴蝶,于是就在太子殿中養了幾百只蝴蝶,父皇知道了,責備他玩物喪志,一把火燒掉了他心愛的蝶屋。
看著那些美麗的蝴蝶在火中掙扎,化為灰燼,他那顆仁愛之心仿佛也悄悄變化了。
無論喜歡誰,都不要讓別人看出,也不要表露出來,喜怒哀樂現于臉上的都只是一張面具而已,這就是他為人處事的風格。
若因此辜負了誰,也只能辜負了。
低低一聲嘆息,發現自己已經走回到房間門口,而慧娘正和幾個女子笑著從房內走出,看到他回來,笑得更加神秘兮兮地,將他推入門內,「公子進去看看,這個小媳婦還滿意嗎?」
站在門口,司空政只看到一個縴細的背影面對著自己,那發式該是如今國內年輕貴婦最鐘愛的「飛燕式」,身上紫色的羅裙似是僅次于宮絹的軟煙羅。
他不覺眼前一亮,輕聲喚,「無色,轉過來讓我看看。」
「我不能。」她的聲音悶悶的,「這個樣子簡直像鬼一樣,不能讓主子看到。鴇兒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讓她去打盆水來給我洗臉,這臉上紅紅的,就像猴。」
司空政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怎麼會呢?我覺得應該很好啊。」他緩步走到她身後,從銅鏡中依稀倒映出她的臉,卻看不真切。
「無色,轉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她依然固執地坐在原地,肩膀僵如石頭,似乎動都不會動一下了。
于是,他只好轉到她前面,彎子,細細凝視這張看似陌生,卻讓他驚艷的臉──
眉不掃而翠,唇不點而紅,這是畫中人才會有的風韻,現實中,沒有幾個女人可以不經雕琢就美艷四方。
以前他從沒有專注地留意過無色的五官,但今日經過慧娘她們的妙手繪妍,他才發現原來無色也可以美得如此撼動人心。
她當然沒有一般女子的小鳥依人,即使她瘦如青竹,卻顯得孤傲挺拔。
她也沒有其他女人柔如春水的眼波,因為她的雙眸中總是充斥著堅定不可轉移的山岳之氣。
這樣一個女子,不會依附男人而生,也不矯揉造作,忽然間,他開始羨慕並嫉妒那個將來能得到她的男人了。
「主子,是不是很難看?」
他的沉默不語讓嫣無色更加煩躁,抬起右手的衣袖就想擦去臉上的脂粉,司空政急忙抓住她的手,「別,這樣挺好的,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美。」
「主子,您、覺得、我……美?」她突然變得結結巴巴,大概是覺得這句話和自己太不般配了。
司空政點頭。「如今我可以放心讓你跟著我了,這樣的美女,任誰也想不到會是名震四方的女捕頭嫣無色。從今以後,你與我同行時,就說是我的妻子好了。」
一男一女同行,自然是夫妻的身份較不引人注目。
嫣無色聞言,突然怔住。
「怎麼?怕連累你將來嫁不出去啊?」眯起眼,司空政心中卻有個可怕的念頭冒出來──但願以後的她嫁不出去才好。
這念頭在一瞬間就佔據了他內心深處,讓他悚然一驚。怎麼?即使他不想陷于感情之中,卻依然會有著身為男人最本能的貪欲嗎?
不喜歡想像她將來嫁給別人的樣子,更不喜歡她成為別的男人的專寵,如果……他大膽地設想,如果這一次的出宮冒險他能大獲全勝,那麼他是不是可以為自己痛痛快快地活一次呢?
沒有留意到他的神情變化,嫣無色只是欣喜于自己剛剛得到的頭餃──主子的妻子。
這是該屬于她嫣無色的位置嗎?
但……不管如何她仍是覺得高興,因為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跟隨在主子左右了,哪怕……只是這短短的,不知何時就會結束的短暫日子。
第四章
正如獵影所說,因為血月國特使帶著大批人馬從南城門進入,整條街道上的人都跑去圍觀,包括守城的士兵也好奇地張望,所以盤查出城人的手續也沒有以前那麼繁瑣了。
嫣無色相信現在任誰都不會認出她來了。
這身淡紫色的衣裙,滿身的釵環首飾,真的讓她變成了一個看似殷實富足的少夫人。她從來不會離身的圓月彎刀,現在被放在馬車中的一個匣子里,車內裝飾得極為精致舒服,看上去就像是哪個富家公子要出城游賞似的。
守城的士兵只是象征性地問了幾句話便讓他們通過了,甚至沒有仔細看一眼車內的人。
司空政一直坐在桌前看一些東西,這些是清晨獵影特地送來的,她雖然沒有過問,但也可以猜到里面必然有他們此次明州之行的相關文件。
「無色,以往你查案都是怎麼查的?」終于放下文案,司空政拋出了第一個問題。
嫣無色簡潔地回答,「查人,查事,查動機,查所有細節。」
「如果對方不配合,怎麼辦?」
「用自己的眼楮看,用自己的心去分析,再去調查所有相關人,總會有人開口的。」
「說的何其簡單。」司空政一笑。「但是想來其中必定有不少艱難。」
「幸不辱君命。」
「你從來都不曾讓我失望過。」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將剛剛看完的文件推到她面前,「如果是你來面對這些東西,該怎麼辦?」
她隨意地看了一下,這些東西都是蕭昊這些年替宮中買辦絲綢的收支表,數目非常巨大,而且每年所花費的銀兩都逐年遞增。
「這些數目的變化並不大,所以父皇不以為意。事實上,宮中這些年各項開支都在縮減,從去年到今年就有三百多宮人先後或因病,或因年紀等原因離開宮廷,所以絲綢的開銷本不必有這麼大。」
「皇上是怎麼回應您的質疑?」嫣無色邊看邊問。
「父皇以為這兩年宮廷大修,還有幾位嬪妃及他的大壽一定用去不少絲綢,所以開銷才會增大,事實上,這些人及典禮上使用的絲綢依然不足以讓宮內的開銷年年遞增成這個樣子。」
她又問︰「但這些事難道不該交給戶部去辦嗎?」
「父皇不以為這是大事,所以不願交下查辦。」
「所以您要親自跑一趟?」
「如果這個江山將來會是我的,我必須對得起天地、自己的良心,以及所有的百姓。」
嫣無色的心頭一暖,因為他的這句話,證明她絕對沒有看錯人,她的主子是個上下俯仰對得起朗朗乾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