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怕我給不起錢?我偏要見見!」他大笑著催促著慧娘,將他帶到那名新人兒的房門口。
房門一開,屋內有道清瘦的身影站在窗前,對他微微一笑,「好大的膽子,就這麼吵鬧著進來強行見人,不怕驚動了別人?」
「就算驚動了又怎樣?哪個客人有膽子敢和我爭女人?」獵影嘻皮笑臉之後,忽然伏倒在地,「主子,迫不得已讓您棲身在這里,您受委屈了。」
對面的人依舊含笑扶起他,「這里很好,我也沒有受什麼委屈。難怪三弟偶爾回京會在這里流連忘返,樂不思蜀,看來我是該多出來走走看看,才能領會真正的京城繁華景象。」
這悠然的自嘲正是來自于這幾天讓全城上下都人仰馬翻的太子殿下,司空政。
站起身,獵影咧著嘴笑,「今天白天本來就要過來看主子的,但是野戰突然派人捎來話,說有關于您的消息,讓我必須趕回神捕營,屬下只好先走了。」
「我在這里看到你了,還有……無色。」面向窗外,從這里可以一覽無遺地看到街景,只是街上的人很少抬頭向樓上看。
「無色這些天忙著到處找主子,一直不眠不休,主子,真的不告訴她您在這里嗎?」一想起伙伴的樣子,他就實在于心不忍。
「不要說。」司空政沉聲交代,「我不想讓父皇這麼早就知道我的行蹤。」
「主子認定她是皇上的密探了?可是我看無色對主子一片忠誠……」
「無色的忠誠我不會懷疑,但是父皇對無色卻一直有頗深的成見,否則也不會派野戰暗地里跟蹤她,並密報他本人。我對無色越好,其實越是害了她,所以當野戰非要問我為何那樣信任她時,我不得不編個謊言來騙他。」他的聲音中有一絲傷感。
「主子是說給無色下毒的謊言?可是萬一野戰假惺惺去找無色賣好,說出這個謊言來套取她的信任,離間你們的情誼……」
「無色不會相信他的話,以她的脾氣會先來質問我,而不會輕易地相信任何人的。更何況,野戰也不會傻到隨隨便便將這種秘密告訴當事人,必然是滿心歡喜地去向父皇稟報,那麼父皇便會對他、無色,和我,都多一份放心了,他以為我們在相互制約,互相猜疑,我們對彼此越不信任,他就會越放心。」
「皇上信不過主子,所以很多大事表面上說是交給主子去辦,其實都是皇上最後決斷,主子做了事,得罪了人,功勞最後也不是您的,若我有一個像您父皇這樣的爹,也要覺得冤死了。」獵影說話向來膽大,口沒遮攔地說。
司空政苦笑一下,並不怪他胡言亂語,因為他說的都是實話。
「總之,那一天你幫我逃走的事情,除了你我之外,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如今我暫時住在這里,等風波平息一些我便離開京城。」
「風波怎麼可能平息得了?」獵影搖頭,「您落水失蹤可是天大的事情,京城全都驚動,全國只怕都知道了,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我看還是早點給主子換個地方吧。」
「不,這里最安全,誰能想到向來恪守世俗道德之禮的太子,能藏在青樓之中呢?」他從牆上摘下一管洞簫,「你只要瞞住無色,便能瞞住天下人。」洞簫之口放在唇邊,嗚咽一聲輕輕吹起。
此時,夜風突然猛地灌了進來,窗外響起了一道冰冷的聲音,「主子,無色求見!」
話音未落,窗戶被人從外面大力撞開,嫣無色裹挾著夜風如冰,從窗外一躍而入,圓月彎刀在夜空中爍爍放寒,筆直地砍向獵影的脖子。
「無色!」司空政失聲驚呼,她的刀就突然停滯在獵影脖子旁邊不過一毫厘的地方。
饒是獵影向來玩樂慣了,此時也變了臉色,「無色,你這是干什麼?!」
「我干什麼?該問問你干了什麼!」她雙目如冰中火,火中冰,「難道你不明白嗎?」
「無色,放下刀,別誤會獵影。」司空政將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是我讓他這樣做的。」
「主子為什麼要這樣做?」她沒有收回手,更沒有回頭,聲音平如秋水,「難道主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為您牽掛操心嗎?難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為您憂心如焚嗎?您就這麼喜歡看著我們為您四處奔波,自己卻躲在這里暗中偷笑?您是在踐踏我們的尊嚴,您知道嗎?」
獵影吃驚地瞪著她,因為她從來不曾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更不曾在主子面前說過如此放肆大膽的話。
沉默許久,司空政緩聲開口,「我知道我對不起很多人,但是……我有我的苦衷。」
「主子的苦衷里有我們嗎?」她悵然地垂下眼。
「當然,有你。」他的手依舊停留在她的肩頭,溫暖而堅定的回答讓手掌下她的身軀輕輕一顫。
不知道是長嘆一口氣,還是因為找到了安然無恙的他而長出一口氣,嫣無色的彎刀慢慢垂落,但一滴晶瑩的水珠卻在獵影詫異的目光前悄然滑落。
第三章
司空政的出逃計劃並非突然興起,而是籌謀已久,若不是嫣無色這次誤打誤撞地找到這里,也許她還會被繼續蒙騙下去,只因為他失蹤的方法實在高明。
「我當時搭的那艘船是特別找人打造的。」獵影在旁邊解釋著來龍去脈。「船艙底有個暗格,太子落水之後迅速游到暗格外,從水下打開暗格躲進去。這個暗格直通上面的船艙,所以當水面上找得天翻地覆的時候,太子已經安然無恙地躲在我的船里了。」
嫣無色冷冷地看著他,「所以當時你才那麼著急地打發我走。」
「嘿嘿,嘿嘿……」獵影干笑。
她轉問司空政,「主子為何要瞞我?」
「你現在反正已經知道了。」他明顯想繞開這個話題。
「主子不信我。」她的語氣不是質疑而是肯定。
他用一句話回答,「這件事太大,我不能告訴太多人。」
她的心驟然抽痛了一下。「原來在主子的心里,我是‘太多人’。」
司空政面露歉意,「無色,我說過我有苦衷,既然你突然知道了真相,就不要再告訴任何人了。」
「野戰呢?他也不知道?」嫣無色有點不信這秘密僅屬于他們三人。野戰經常跟隨在主子左右,幾乎是他的貼身保鏢,她相信他不會隱瞞野戰這樣大的事情。
沒想到司空政古怪地一笑。「野戰?為什麼要告訴他呢?難道父皇知道的事情還不夠多嗎?」
她呆住,忽然明白了。
「主子……你是說……」
「你們都是父皇的密探,我心里很明白。」他淡淡說道︰「我的一舉一動,派給你們的每件事情,即使我還不知道細節,父皇必然提前知道。獵影也好,野戰也好,你也罷,雖然都叫我主子,但其實我並不是你們真正的主子。」
獵影忙搖手。「主子這話可就冤枉人了,我可沒賣過主子啊!要知道為了主子的大事,我獨自留守在京城這些年都快把我悶死了,皇上看我越來越不順眼,已經連著兩年沒給我加俸祿了。」
司空政一笑。「行啦,知道你勞苦功高,以後我一定會論功行賞,現在你最好還是趕快走吧,野戰也是個八面玲瓏的人,你回去晚一會兒他就該懷疑了。」
獵影擠擠眼,做了個可笑的萬福蹲禮後便跑掉了。
他走後,司空政走到嫣無色面前,一指托起她的下巴,凝視著她的眼楮,「還有多少怒氣要對我發的?現在沒有人了,隨便你怎麼吵鬧我都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