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食盤,她的目光盯著他的眼。「現在說吧,你是怎麼把我從宮中那場大亂中弄到這里來的?」
「公主不是很想逃出皇宮嗎?現在眾人都以為妳死了,我救妳出來,妳應該叩頭感恩才對。」
「讓本宮對你叩頭感恩?你該不是瘋了吧?」趙蝶衣一邊冷笑,心中卻暗暗吃驚。那樣戒備森嚴的皇宮,她自己要逃出來本是不易,更何況是在她以死相抗這樣的大事發生之後,歐陽雨軒還帶著她這個「死人」,是怎樣輕而易舉逃出重重封鎖的?
「你不是說,我若逃了,會激起兩國戰火,讓百姓受難嗎?為什麼又要幫我逃走?」既然他不肯說實情,她只有拐彎抹角地套話。
歐陽雨軒淡淡一笑。「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將堂堂公主偷出宮的,我很想試試自己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這算什麼回答?趙蝶衣翻了個白眼。「現在你證明自己有這樣的本事了,然後呢?又想怎樣?就不怕東窗事發我父皇和東遼國的追兵追緝嗎?」
「那些事妳暫時不用操心。」他將那食盤端了出去,再坐到她對面,慢悠悠地問道︰「除了皇宮,公主殿下還有何處可去?在下可以送妳一程。」
還有何處可去?她忽然被問得一怔,眼前一片迷離。離開皇宮,她就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了,還能去哪里?
「我……」她囁嚅良久,終于遲疑地說出,「我想去房州漯河村。」
這回換歐陽雨軒怔住了。
「那里有公主的親戚?」房州漯河是天雀國最偏遠窮困的小村落,方圓百里都沒有大城鎮,也不會有什麼皇親國戚在那里居住。
趙蝶衣輕聲嘆息。「那里或許才是我真正的家。」
房州漯河,是她出生的地方,是她在七歲之前生活的地方,是為她烙下深刻童年記憶的地方。
十年了,該回去看看了。
「妳可知要去房州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前不久大河上漲,沖斷了京城通往房州的路,這一路坎坷重重,我勸妳還是不要去比較好。」
歐陽雨軒的勸誡並沒有動搖她的決心。「怎麼?說要護送我卻又不敢了?是不是怕我父皇的追兵追到?」她狡黠地轉著眼珠,「歐陽雨軒,你到底是怎麼把我弄出來的?難道是用美色引誘那些監管各城的城門軍?」
他重重地一敲她的腦門。「妳的腦袋里到底裝了多少污穢的東西?妳以為人人都像你們皇宮里的那些色男浪女一樣,嗜色如命,還不知羞恥嗎?」
趙蝶衣怒道︰「你認得我們宮中幾個人?憑什麼用這樣的言辭羞辱他們?」
「咦?奇怪了,我本來以為妳對他們也是極為討厭的,沒想到妳居然還會出言為他們辯駁?妳可知當妳暈死在朝堂之上的時候,那些人都驚恐萬分,唯恐妳死後會牽連他們,有幾個人還暗暗痛罵妳的自私自利,恨不得將妳碎尸萬段似的。」
無法反駁這一點,她垂下頭。「那又如何?我死,的確是自私,而他們恨我,也是出于自私。人人都自私,誰也不欠誰。」她一仰下巴,「但他們畢竟是我的手足與至親,我罵他們可以,你一個外人罵就不行!」
「好不講道理的野公主!」歐陽雨軒哼笑,「難怪沒人在乎妳。」
「又要你管?」他的話總是一針見血地戳中她的心窩。若不是擔心自己沒了他的護持,真的會被官兵抓回去,她早就一腳把他踢到天涯海角去了。
「不要我管妳要怎樣去房州?」他又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誰讓我攬下這個爛攤子,自然要我來收拾。讓我想想,這一路都是誰的地盤,該找誰來幫忙?」
「誰的地盤?」趙蝶衣的公主脾氣忍不住又犯了上來,「到處都是我趙家的地盤,還能是誰的?」
歐陽雨軒不屑地嗤笑。「官家自然是你們趙家的,但私下這小小的天雀國早被分得差不多了。從京城到房州,如果我沒記錯,該是追雲宮的地盤。」
「追雲宮?」她蹙眉道︰「從來沒听說過。」
「妳沒听說的東西還多著呢。」歐陽雨軒一挑眉,「不過這追雲宮宮主逐月與我曾經交惡,我實在不願意理睬她,還是暗地行事好了。」
「逐月?該是個女子吧?你也會有擺不平的女人?難道是人家向你求愛,卻被你斷然拒絕?」
趙蝶衣本是打趣而已,沒想到他卻認真的說︰「不,不是斷然拒絕,只是婉言謝絕,我對女人從來不會失禮,尤其是對我情有獨鍾的女子,更不忍心傷她們的芳心。」
大言不慚,恬不知恥。這八個字她真想寫下來,直接貼到他的腦門上。
不過,這個人也的確是個奇人,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能夠做到,還做得如此輕而易舉、雲淡風輕。
他是不是會什麼妖法?還是……另有什麼她還想不透的秘密呢?
第三章
十年沒有到皇宮之外走動過了,趙蝶衣幾乎忘記了民間的樣子。
當年在村莊中被皇宮的密使找到後,她和母親就被嚴密護送到京城,一路上只能透過車窗向外看兩邊的街道和人群。
猶記得那時候,她很羨慕街道旁的喧鬧,和那些穿著光鮮漂亮的男男女女。眼饞那些熱氣騰騰的肉包子、其他孩子手中花花綠綠的玩意兒,甚至是那些騎在雪白的高頭大馬上的人。
終于,她可以像普通人一樣也走在這樣平常的街道中,一時間她的眼楮好像不夠用了,一會兒看左,一會兒看右。
「別再看了,進店來。」歐陽雨軒拽了她一把,將她拉進街邊的店鋪。她這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家制衣店門口。
「老板,麻煩拿身衣服給我妹妹換上,料子不用太好,合身就行。」他吩咐道。
老板看到進來一對如此俊美的男女,樂得幾乎闔不攏嘴,尤其是看到趙蝶衣身上的華麗服飾,更是殷勤周到地連連點頭哈腰。「好的好的,公子請稍等。」
她看著老板拿來的那套服裝,皺起眉頭。「我不穿這樣的衣服,平日里我穿的都是采蝶軒的針織手工,這種衣服只配給浣衣房的低等宮女穿。」
歐陽雨軒低聲冷笑道︰「妳以為妳現在是什麼人?不過是一個逃亡天涯的通緝犯,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
趙蝶衣不禁氣短,哼了哼。「那也不該是這麼差的東西吧。」
「妳要是想逃開錦衣衛的追捕,就必須換上這身衣服,否則妳走不出三里地就會被人抓回。我可不是妳的保鏢,如果有人追捕妳,我可不負責為妳出頭打架。」
即使不情願,她也只好拿起衣服走到後面換上,原來的裙子她不舍得丟下,但是歐陽雨軒已經直接叫老板拿去燒掉。
「不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給那些追捕妳的人。」他是這樣解釋的。
她真是心疼那件被燒的裙子,它的價值起碼有七八百兩,就是折算成銀子隨身攜帶,也能吃吃喝喝過上舒服的好幾個月,現在就這樣一把火燒沒了,真是暴殄天物。
「現在我們要去哪里吃飯?」她走在街道上,看著兩邊的飯館,「听說德雅樓的飯菜是一絕,宮中的廚子也比不了。」
歐陽雨軒卻不理她,徑直向前走,他的身材高瘦,腿長步幅大,走得很快,她只好跟在後面一路狂跑地緊跟。
「你到底要去哪里啊?天都快黑了,總要找個地方住宿吧?難道我們今天晚上還要睡在船上嗎?」
他走到一個街口,四下看了看,轉進小巷,來到一處破廟門口,敲了幾下。不一會兒,門開了,從里面探出一張臉,是個滿面都是皺紋,穿得也有些破破爛爛的老婆婆,笑咪咪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