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人類嗎?人可以有這麼可怕的體型嗎?
東遼太子俯,他呼出的氣息都還有著酒肉的味道,依舊咧開雪白的牙齒,沖著她一笑──如果那種表情可以說是笑容的話。
「唔里咕嘟,西西卡其,巴巴拉唔……」只听他又說了一大串誰也听不懂的話,旁邊他隨行帶來的翻譯官也笑著頻頻點頭。
「你們,在說什麼鬼話?」趙蝶衣氣得質問。她不希望別人當面議論自己,她卻一無所知。
翻譯官對她鞠了一躬,笑道︰「我們太子說,能娶妳做老婆他很高興,公主這樣橫眉怒目的表情,與我們東遼國的女子有幾分相似,太子本來是很不喜歡天雀國女人嬌滴滴的樣子的。」
趙闡遠聞言,霎時喜動顏色。「哦?那可真是慚愧,公主生性頑劣,也是朕平日疏于管教,沒想到能讓殿下如此看重……蝶衣,還不還禮致謝?」
趙蝶衣的肺都快氣炸了,怎麼可能道謝,她冷冷哼了一聲之後,掉頭就向外走。
只听父皇在她背後大喊,「蝶衣,別逼我做些讓妳我都不好看的事情來!」
「父皇已經讓我很『好看』了!」她丟下最後一句話,就大步走出了前殿。
既然沒人能救她,她就只有自己救自己了!
這一夜,趙蝶衣一夜未睡。她並不是因為第二天就要被宣布成為東遼準太子妃、緊張得徹夜未眠,而是在思考如何自救。
自救只有一個方法──逃!
逃出去,逃出皇宮,逃出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牢籠!
她命令所有的宮女都不得進入寢宮,一律在宮外等候,而她自己則悄悄收拾了逃跑的行囊。
首先,她應該有逃跑的路線計劃。她在這宮里生活了十年,對宮中各條路線都已熟悉,不過那是白天。她身為公主,自然可以大搖大擺地出去,可現在她已經是眾矢之的,父皇必然命人特意關注她,要逃就不容易了。
不管怎樣,她是一定要逃的!
「公主睡了嗎?」
案皇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口,慌亂之下,她急忙將收拾好的包裹藏了起來。
為了不讓父皇進來,她主動走到門外,依舊冷冷地仰著下巴,問道︰「父皇深夜來看兒臣,是還有什麼聖旨要下嗎?」
趙闡遠深深地望著她,望著這張冷艷傲然的臉,嘆了口氣。「凡事不要總是往壞處想,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對不起妳。讓妳嫁人也是為妳好,這宮里並不是妳終老的地方,相信妳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
「出去就一定可以活嗎?」她不屑地笑,「難道父皇以為讓兒臣嫁到東遼去,就是兒臣最好的結局?嫁給東遼太子那樣的人,兒臣就可以一輩子幸福終老了?」
「起碼現在的日子妳應該是過膩了,而在東遼的未來會怎樣,妳我卻都不知道。蝶衣,不要動歪腦筋。」趙闡遠明顯話中有話,看了眼她的身後,「老老實實地待著,不要逼我找人看住妳。等明日我們兩國昭告天下之後,父皇會準備豪華的送親儀仗,一路將妳護送到東遼去,宮中再沒有第二位公主會有這份殊榮,妳應該珍惜。」
「殊榮?父皇認為這是殊榮?」她只覺得這是她這一生中最大的笑話,「早知父皇原來會把親生的骨肉,當作邀寵獻媚的禮物輕易送人,兒臣當日就是死在民間,也絕不會回來了!」
趙闡遠的臉色大變,一瞬間怒火沖上他的臉,他的臉色忽青忽白,手掌高高揚起像是要打下來。
趙蝶衣倔傲地昂著頭,不躲不避,迎接著他即將到來的暴怒。
但是他只是保持這個動作僵持了一下子之後,又垂下手。「妳已經是東遼的人了,我必須給東遼太子面子,我不打妳,妳也好自為之!」
他回頭對旁邊一干宮女吩咐,「妳們都好好看住鮑主,若有閃失,唯妳們是問。」
爆女們早已跪倒一片,瑟瑟發抖。
看來要出逃是更加的難了。
趙蝶衣的心里涼了半截,她想靠自己的力量離開這里幾乎是全無可能。這一夜,她明顯感覺外面的戒備更加森嚴,遠遠地都可以听到巡邏的士兵呼喊口令的聲音。
難道真的是死路一條了嗎?難道身為公主就要像王昭君、文成公主那樣遠嫁自己根本不愛的國度,嫁給一個自己厭惡到了極致的人?
如果真要是那樣,她寧可死!
站在窗邊,皎潔的明月照著她蒼白的臉,唯有那雙眸子在暗夜下還閃著不服輸的火光。
依稀間,她想起來,兒時在村口田間與小伙伴玩的各種游戲中,便有一種叫捉賊找賊,當時伙伴們把自己打扮成各種樣子,互相指認、尋找是誰偷了假想中的財物。
如今,將這樣的游戲再玩一次又有何不可呢?
她再度打開了衣櫃,滿滿的華麗服飾讓她有點頭疼。平日里太過奢華,現在想找一件樸素的衣服都不容易。
她眼珠一轉,走到門口,叫道︰「春蘭,進來幫我更衣。」
春蘭是她的貼身宮女,人很老實,話不多,走進來後只是垂著頭,來到梳妝前,輕手輕腳地為她先卸下滿頭的珠釵頭飾。
趙蝶衣嘆口氣。「不知道我去東遼會怎麼樣?春蘭,也許到時候妳也要陪我一起去,妳敢去嗎?」
察覺到春蘭的手顫抖了一下,沒等對方回答,她又嘆道︰「那種地方不是人待的,妳一個小泵娘,怎麼可以讓妳去那種地方受罪呢?算了,我一個人去死,何必拉著這麼多墊背的?妳放心,我會和父皇說,不讓妳們陪我去。」
「謝、謝公主開恩。」向來話少的春蘭也忍不住出口感謝,甚至要跪下叩頭謝恩。
趙蝶衣急忙扶住她,苦笑道︰「看在妳跟隨我這麼多年的份上,我也應該給妳留一點東西算是聊表心意。」
「奴婢不敢要公主的東西。」春蘭又嚇得手足無措。
趙蝶衣柔聲安撫,「妳放心,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妳再過兩年就十八歲了吧?到時候就可以出宮婚配了,那時我已經在東遼,不知道生死,所以妳的新婚禮物我只有現在送了。」
她從自己的首飾盒中拿出一枚戒指放到春蘭手中。「拿著,萬一家中有急難,這首飾可以幫妳渡過難關。」
春蘭雙手顫抖,眼淚已經流下來。她從不敢相信,這個向來脾氣暴躁,只貪圖自己享受的公主,居然也會如此為她這樣的下人著想。
趙蝶衣又說︰「還有,該送妳一件新婚的喜服才對,新娘子必然要穿得漂漂亮亮的。我這里有件去年穿過的紅裙,只穿過兩三次,還很新,刺繡很精致,妳別嫌舊,拿去穿。別人要問起來,就說是我賞的。」
「公主對奴婢如此大恩大德,奴婢無以為報。」春蘭一邊哭一邊說。
趙蝶衣笑道︰「傻孩子,這也算不得什麼大恩大德,來,換上衣服給我看看,合適不合適?」
「奴婢不敢。」春蘭囁嚅著。
趙蝶衣卻半哄半迫地硬是讓她月兌下那身宮女裝,換上了金紅色的長裙,然後嘖嘖贊嘆,「看,這樣穿起來真是漂亮,哪個男人不愛?穿出去給妳的那些好姊妹們看一看吧。告訴她們,如果她們听話,這一兩天我還會有賞賜給大家的。」
「是。」春蘭到底是女孩子,急切地跑出去想讓伙伴們看她的新衣。
屋內,趙蝶衣收起剛才關懷備至的溫柔目光,狡黠地一笑,拾起剛才春蘭換下的衣裙,迅速地換穿在自己的身上。
兒時家窮,母妃又有病,穿衣梳頭她都會,所以不過眨眼的工夫,她就將滿頭的高堆雲髻梳成了兩個簡單的盤髻,再扎上兩條紅繩,此時誰還能認出這是剛才在金殿上,敢與皇帝怒目相對的蝶衣公主?這不過是個宮內最低等的端茶送水的小爆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