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到了?還是早已看穿了?
「小姐,方玉華又來求見。」有人在她耳畔說道。
她靜靜地坐了許久,沒有立刻回應,身後的人就在那里等著,也不知過去多少時候,她才嘆息地說︰「請她進來吧。」
片刻後,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她站起,拂去身上的落花,轉過身,面對著正漫步向她走來的方玉華。
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一個很出色的女子,自內而外所散發的典雅氣息讓人敬仰,而眉宇間的親切溫柔又讓人忍不住想與之親近。
如果方玉華早早地遇到了君亦寒,她的人生就一定會和現在完全不同吧,也許他們會成為一對神仙眷侶?
而原本含笑走來的方玉華在看到司馬青梅的時候驟然愣住了,唇邊眼底的笑容都在瞬間化為驚異。
其實她本是有備而來的,但是當猜測變成事實之後,任何人都會禁不住心底的詫異而愣得出了神。
司馬青梅,原來就是……小桃紅?
「堂嫂,勞你幾次前來,我卻一直沒有見你,恕小妹無禮了。」司馬青梅緩緩開口,她的聲音不像她成親之日那麼冷漠,也不像小桃紅那般清新靈動;她的氣韻不像神兵山莊司馬小姐對待外人時那麼高傲逼人,也不像小桃紅那樣活潑大膽。
她是優雅的,也是美麗的,更是矛盾的。
「你……」方玉華不知道該怎樣稱呼她才好。
她苦笑道︰「是的,我是小桃紅,但我也是司馬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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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亦寒從書架的最頂層找出了一卷畫軸,那是去年年初由專人從東都皇宮護送到東川來的,卷軸中畫的是一個女子,而這個女子便是當今皇上的妹妹皇甫可嬛。這是皇上為了給御妹一份特別的生辰賀禮,秘密寫信請他雕刻她的全身玉像而送來的參考圖像。
當時那座玉雕讓他足足耗費一個月才完工,所以對畫中人始終記憶猶新。
讓他玩味的是,這一次在東都他竟然見到了畫中的真人,這位第二次要他親自為其雕像的女子卻自稱自己是「司馬青梅」。
神兵山莊的大小姐怎麼會和皇上的妹妹長得一模一樣?
當他因被逼婚而求助于皇上時,他為何用那種古怪的口氣,甚至略帶玩笑的眼神拒絕幫他?從那天起,他就更加疑心了。
但,若公主只是公主,那真正的要嫁給他的司馬小姐又是誰?
他從皇宮回君玉齋分店的路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或者說,還要算上之前累積在心底的更多疑問。
比如,他在神兵山莊中的那間房,雖然是按照他的意思布置,但是小桃紅從櫃子里找出來的那把扇子,卻是他在清單中絕對沒有列及的,然而,那卻是他在東川的家中確確實實存在的東西。
這證明什麼?布置這間屋子的人對他住餅的房間了如指掌,此人除了小桃紅還能有誰?而她如果只是司馬青梅身邊的一個丫鬟,能有機會參與布置房間,甚至左右修改他的親筆原單嗎?
再加上,小桃紅每一次來去他的身邊都是如此輕而易舉,即使是司馬青梅的授意,未免也太過隨便,尤其是當司馬青梅正式出場之後,小桃紅本應銷聲匿跡,或是對他避而遠之,依神兵山莊那樣嚴苛的莊規來看,她怎能如此大膽地一再違背小姐的命令?
最讓他見疑的是桃花溪中的那座竹樓。若不是司馬青梅本人的居所,不會特意建築在那麼偏僻的角落,還有駿馬仙鶴孔雀為伴,而小桃紅身居其中,行動自如,與禽獸相處更如對老友一般,若只是代為照管,實在難以解釋得通。
還有當日他發動屋內機關,將她關在地下室時,她情急之下喊出,「如果我的人知道我深陷在這里,整個君家不保。」若她只是一個小丫鬟,哪里來的「我的人」?若她只是一個小丫鬟,她一人的生死就能給君家招來滅門之禍嗎?
還有她偶爾信口念出的詩詞,實在不像一個丫鬟所應具有的才學。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蹊蹺事在他的心頭打了幾個結後,終于讓他做出了一個大瞻的假設——
司馬青梅,其實就是小桃紅!
她騙了他,但他並不生氣,也不怨恨,因為他能猜到她為什麼騙他。在她的人生中,必然有著比他還多無數倍的壓抑束縛,行住坐臥、舉手投足,都是被無數雙的眼楮盯著、看著。
她也許一直渴望著當一個最簡單、最平凡的女子,像普通女子那樣去愛人和被愛,所以她不惜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小賊,不惜在雨夜中滿身泥濘地翻窗來到他面前。
是的,他不恨她,只是忍不住心疼她,或許這是因為他對她用情已深,所以……情至深處無怨尤。
不過,雖然不恨她,卻不得不「惱」她,惱她自以為是地將謊言一說到底,即使在成親之前與他單獨相處時,依然不肯說出真相。
既然她還要故弄玄虛,他也就干脆裝聾作啞,不予響應。
這樣一來,會生氣、會失落、會心虛、會慌亂的人,就是她了。
也許這麼做不太道德,但是比起她的「累累罪行」,他這小小的懲戒也算不得什麼吧?
他將畫軸展開,面對著畫上那艷麗嫵媚的女子微微一笑,「公主殿下,這丫頭到底對你說了什麼,讓你如此幫她?」
「二少爺,」一個丫鬟站在門外稟報,「銀鋪的薛老板來了,想見二少爺。少夫人已經先出去迎接了。」
少夫人?是堂嫂吧?沒想到這個薛時路會如此地性急,在他還沒準備好要如何答覆的時候,竟然自己親自跑來了。該怎樣答覆他呢?若是由她自己去說,也許會比他出面要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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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時路在客廳中有些坐立不安,一會兒站起來往後面看看,一會兒又坐下來喝一口茶。
也怪不得他緊張,雖然他也是東川的富戶,但是和君家相比實在算不上什麼,他大膽向君家的少夫人求親,若是惹惱了君家,對他未來在東川的日子可沒有半點好處。
但是,自從他對方玉華日漸傾心,認定了這個女子之後,就再也沒辦法將這份心事隱匿在心中,思來想去,終于托了將要告老還鄉的忘年之交劉秉德大人來說媒,然而等了一天沒有消息,他再也坐不住了,于是便親自前來一探口風。
就在他心頭焦灼,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行為之時,听到一陣環佩聲響,也听到有人通報,「少夫人來了。」
他精神一振,又是喜悅又是惶恐地站起,恭恭敬敬地等候方玉華到來。
沒想到,一道倩影盈盈走進,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薛老板是嗎?」那女子望著他,雖是問句,卻已經是肯定的口氣,薛時路在君家從來沒見過這個女子,氣度如此雍容,五官精致俏麗,又不怒自威。
他急忙收回心神,低眉斂目,回答道︰「是在下。敢問姑娘是哪位?」
「這你不必多問,听說你是來向我家堂嫂求親的?」那女子淡淡問道,「不知道你認為自己憑什麼可以打動我堂嫂的芳心,說動君家上下同意堂嫂改嫁?」
他必恭必敬地回答,「在下憑的是真心一片。」
「真心?」她不冷不熱地說︰「誰知道人心到底是真是假?只憑你一句話實在叫人難以相信。」
薛時路也是性情中人,被她用話冷嘲熱諷地一激,陡然直起腰,大膽問道︰「敢問姑娘是這府中的什麼人?可否請少夫人出來一見,讓我當面和她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