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怨了一大堆,把心底的郁悶和憤恨都拋出來,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
哩嗦地說了一大堆之後,她總算是有了幾分暢快的感覺。看到他的被角已經滑開了一些,雙手都落在被子外面,或許是內疚之情,抑或是本能的習慣,她抬起手去給他拉被角,不經意間看到他的左手半張半闔,掌心處有點紅紅的影子,像是有字。
他的掌心中怎麼會有字?
她去翻他的手掌,指尖踫到他的手指時,一股冰涼的肌膚觸感讓她的心底輕顫了一下。還記得那天他救她月兌險的時候,聲音是冷的,但身體是暖的。怎麼如今他的身體都冷得像玉了?
終于握住他的手掌,向外翻起,猛然間,竟是她的手被反按住!
她驚呼一聲,轉動眸子,看到那兩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深潭,正冷冷地注視著她。
「你想做什麼?」
他在說話?「你、你不是……」
她明明記得令狐琪說他昏迷數日,還未醒過來啊!
「你醒了?」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他已經月兌離險境,不由得大喜道;「我去告訴你家人。」
「站住。」他冷冷地喝住她,嚴判的目光梭巡在她的臉上,語氣中有種嘲諷,「你現在這麼開心是不是因為我不會早死在別人的手上?」
巨大的怒氣陡然涌上心頭。這個人說話為什麼這麼刻薄?難道他以為別人都和他一樣嗎?
「是啊,我是這樣慶幸的。」為了回應他的冷漠,賀非命不得不用更冷漠的口氣來回應,「原來你的確狡詐,什麼昏迷不醒,都是裝出來騙人的。」
「對你我用不著這樣的手段,」他用眼神指了一下旁邊的桌子,「幫我把藥碗端過來。」
他在使喚他家的下人嗎?她暗地里翻了個白眼,但是看在他畢竟是為了救自己而中毒,勉為其難地將藥碗端給他喝。
令狐笑坐起身,從動作上看得出他的身體還很虛弱,從來都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髻早已散開,那頭黑發披散在肩膀上,讓他本來就俊冷的容顏又多了些動人心魄的清柔。
賀非命不得不承認,他之所以能夠傾倒那麼多貴族女孩兒的芳心,絕不僅僅因為他獨攬大權的霸氣和算無遺漏的精明神準,單是他這張臉就足以打動人了。
藥已經擱在那里許久,溫熱中帶點甜味的藥湯應該並不難下咽,但他卻喝得很慢,她猜可能是因為毒傷所致,不由得又問;「那個毒……很厲害是嗎?」
「如果刺到你身上,你現在應該不會再有嘴巴說話。」他終于將藥都喝完,藥碗遞回她手里,「听說你這幾天做了一些有趣的事?」
她捧著空碗,看他這麼囂張的神情和剛才那般虛弱完全是截然相反,頓時猜不出剛才他究竟是在假寐,還是真的睡著了。
「是啊,是做了一些事。」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事。
宇文家最近有七、八人因為宇文化成及宇文家心月復臣子的推薦而升遷或調任,令狐家倒是有兩、三人因為辦事不利受到了處罰。
就因為這一系列的事情在令狐笑這里全無回應,她更堅信他這一次病得不輕。但是,他既然知道這一切,為什麼還全無動靜?
「我有點累,最近想休息一下,你想做什麼就接著做去,反正等我恢復過來也有辦法扭轉局面。」
他說得很淡,但是骨子里的狂妄還是盡顯無遺,她很想挫一挫他的銳氣,于是說;「好啊,我也等著看丞相大人如何應對,只是你現在半死不活地躺著,我真擔心等你能下地行走的時候,這個聖朝已經不再是你的天下了。」
令狐笑挑著唇角,嘲諷地笑,「你以為憑你,就能毀掉我們令狐家族嗎?」他冰涼的手指不知何時捏住了她柔細的下巴,將她的臉拉近了幾分,「知不知道那天是誰要殺你?」
這麼貼近他的臉,讓她的心底有種莫名的慌張,因為雙手捧著碗,她幾乎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向來伶牙俐齒的她就好像舌頭被人打了結一樣。
她吞吞吐吐地說;「可能是……是你們令狐家的人。」
「哦?為什麼這麼想?你以為是我故意派刺客殺你,然後還做戲給你看?」
「不是,我是說,是你們令狐家其它想讓我死的人。但絕不是你派去的人,你要想殺我早就殺了。」
她終于流暢地說出自己的判斷,同時在他的眼中看到某種復雜的情緒,好像是激賞,又或許是諷刺?她說的到底對不對?
「那天晚上我告訴過你一句話,若不能了解透徹人心和人性,你永遠也贏不了我。而就你的判斷說明,你還不夠了解人心和人性。」他幽然說道,「這個朝廷里有許多錯綜復雜的關系,你以為你已經看明白了,其實你所看到的只是一個皮毛。我用了八年的時間來建構令狐王朝,你想用一夕之力就摧垮它,那是不可能的。」
「無論如何,我總要試一試。」她盡量讓自己不著痕跡地向後坐,藉此掙月兌開他的「掌控」。
他的手指本來已將要離開她的臉,卻突然向前一伸,將她的頭都托住,再一次拉到自己面前,「你知道人心和人性到底是什麼嗎?它們為什麼那麼難以掌控?因為……它們太善變了。」
他的黑眸停滯在她驚詫的眼楮里,那抹嘲諷的冷笑帶著冰涼的藥香侵入了她的身體——他吻了她。
很深的一個吻,深到她的咽喉好像已經窒息,心跳卻狂亂到不行,所有的神志都只感受到他這一次侵略所帶來的震撼。
原本以為他病弱太久不會有太強的攻擊力,結果事實告訴她,她錯了。
他的身體是清瘦的,容貌是陰柔的,但是隱藏在他身體內的力量卻足以摧城滅國。當她發現他僅用一個深而短的吻就將自己的意志擊垮時,她的心中立刻冒出一股寒意。
原來,要殺一個人,不需要武器也同樣可以。
賀非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驚駭地、慌張地逃出令狐笑的鉗制,還是他最終放開了自己而讓她得以逃走。
就在她轉過身要沖到門口去的時候,卻發現房門早已大開,宇文柔、令狐琪,甚至是聖皇,都站在那里,靜靜地盯著他們,盯著她。
她的心,一沉再沉,跌到了看不見的深淵里。
宇文柔怒而離開,她急切地想叫,卻被聖皇攔住。
「賀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她木然地,還沒有完全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只是機械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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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走到令狐笑身邊,令狐琪低,「七哥,照你的吩咐,他們都看到了,但是你這麼做到底是為什麼?」
「警告一些人,讓他們死心。」他真是有點累了,躺在床榻上又闔上了眼。
令狐琪囁嚅著說;「可是,你這樣做……那個女人說不定也會轉變心意,喜歡上七哥。七哥是想這樣嗎?」
「喜歡我?」他忍不住冷笑道;「不,我不想讓她喜歡上我,如果她對我動了心、動了情,就沒辦法全力以赴地繼續和我玩這個游戲。我寧願她因此而恨我,恨我恨到骨頭里,然後絞盡腦汁地對付我、打敗我,這才有意思。」
「嗯……七哥,你不會喜歡上她吧?」
那樣輕的一句話,讓令狐笑睜開眼,死死盯著他,「你在胡思亂想什麼?」
「七哥以前從來不曾對哪個女人這麼看重,也從來沒有隨便親過什麼女人。我以為七哥會非常珍視那個能和你肌膚相親的人,可是你卻讓那女人吻了你的唇,我覺得……有點怪怪的。七哥,萬一她沒喜歡上你,而你卻喜歡上她,那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