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下,以手代筆寫下︰七少為什麼那麼厲害?人人都怕他?
他回答,「據說當年有個天官觀測天象,說令狐族在我們這輩會出一個驚天動地的人物,左右一朝三國的命脈,他還推算出此人的生辰八字。」
那麼,這個人就是七少?她飛快地在土地上畫著與他交談。
「是。其實也不僅是因為那天官的預測,七哥在眾兄弟中的確是最出類拔萃的,別人難及他的心眼兒萬一,日後封王拜相都是可預期的,所以全府都怕他。」
她嘆口氣。
「為什麼嘆氣?怕七哥再為難我們?還是想起他罰你跪的事?其實七哥這個人我也覺得奇怪,看起來冷冰冰沒情意的,骨子里到底在想什麼,誰也不知道。」
等了許久,小情再沒有寫字,他問︰「是不是困了?要不然你先回去睡吧?」
九少不睡嗎?她書寫的動作比剛才要遲鈍,看起來的確是倦了。
「我還有點公文要看,明天要寫信給七哥,不著急呢!」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個傳令小兵從馬上跳下,跑到門口叩拜,「參見九少。」
令狐九認出他是令狐雄的手下,奇道︰「這麼晚了,將軍那里有什麼事情嗎?」
「是上陵那里發現一伙盜墓的匪類,將軍已經趕過去了,將軍命小人來通知九少,說匪類已經全數抓到,九少是否要過去听審?」
令狐九驚道︰「竟然有人敢盜王陵?我這就去。」
小情趕快從屋內抱出他的外衣。
他柔聲交代,「你先去睡吧,也許我要在上陵待一夜,明天早上才回來。」
她幫他穿好外衣和棉裘斗篷,在最後幫他系帶子的時候,手指動得很慢很慢,像是費了很大的勁仍系不好。
他低頭看她的眼楮,「有心事?」
她搖搖頭,避開他的目光。
「那就早點休息吧!」他干脆自己一邊系帶子一邊向外走。
走出大門時忍不住回頭去看,只見她還靠在門邊,靜靜地佇立著,凝望著他這頭。
雖然距離很近,但那一刻他有種錯覺,似乎她站得很遠,遠在一個他觸及不到的世界。
但是很快他就甩開這種情緒,對于還年輕的他來說,不愉快或是困惑都不能干擾他平靜的生活,他從不為它們費神。
生活的路在腳下延伸,他,從來都只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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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類並不如令狐九想像的多,只有三、五人,但是盜竊王陵乃滔天大罪,按照慣例,他們應該即刻被押解至王都,但是當令狐九看到這群連棉衣都破爛不堪,被凍得瑟瑟發抖的盜匪,也不由得生出憐憫之心。
若非走投無路,誰甘願冒著殺頭大罪來盜墓?他問了幾個人的來歷,才知道他們是上陵周邊的窮苦百姓,因為得罪了有權勢的人,失了房產土地,迫不得已才來盜墓想換取餅冬的口糧和棉衣。
令狐九听完一直處于震驚之中。身在貴族,他只能從書本上去了解窮苦人民的生活,很少得以親身接觸。小情雖是一個實例,但是比起眼前這些人,她總算得到他伸出的援手,也算是萬幸。
他不由得震怒地問︰「你們到底得罪了誰?」
其中最年長的一個吞吞吐吐地說︰「是,令狐家的小姐。」
他一怔。竟然是令狐家的人?再問︰「叫什麼名字?」
那人像是很害怕,再三追問才勉強說出,「只知道她手下都叫她『琴小姐』。」
原來是三姊!令狐九陡地擰起眉心。他是知道三姊在家向來跋扈囂張,沒想到她在外面也是如此的作威作福、欺壓良民,于是拍案喝道︰「真是可惡!」
幾名盜賊還以為他是在罵他們,連忙磕頭說︰「小人知錯了,請饒小的一命!」
他嘆了口氣,走下來親自將其中年長的那位扶起,「這件事是令狐家對不起你們,既然有冤,應該到官衙去申訴,萬萬不該盜竊王陵,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令狐雄在旁邊笑道︰「九少真是個心地單純的貴公子。難道你不知道這聖朝中若有官員一千,至少有四百是令狐家的人,還有三百是與令狐家有親,再有三百也要看令狐家的臉色辦事,你讓他們找誰去告狀?」
令狐九再次愣住,眼看著面前幾個臉色如土的貧苦之人,只能長嘆一聲,對令狐雄說︰「將他們送入大牢雖是無可避免,但麻煩你差人給他們送些食物和棉衣,至于上報他們罪責一事,也請避重就輕吧!」
令狐雄明白他的心思,嘆道︰「可惜令狐家的人良莠不齊、各懷心事,我是個直腸子,你是個沒心眼,合我們兩人之力只怕還不足以保全他們的性命,只希望將來執事的是個俠肝義膽、忠君愛民的絕頂人物,不要再讓百姓受這些苦了。」
听到他這樣說,令狐九眼前立刻閃過令狐笑那深不可測的淡淡笑容,不由得再嘆口氣,「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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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將事情都處理完畢,令狐九剛要返回下陵,外面卻下起傾盆大雨,雨勢之大,幾乎遮天蔽空,眼看是走不成了。
令狐雄的駐地距離這里不遠,大概是家里「後院起火」一事還沒有解決,所以他冒雨也要離開。走時吩咐此地駐軍一定要照顧好令狐九,並為他準備一間干淨的房子休息。
經過今夜的一番折騰,令狐九的倦意消退不少,站在門口,听著幾乎在頭頂炸開一般的雷鳴,他的心緒有些低落。
從來他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但是身為令狐族人、聖朝子民,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太自私了?
眼看著令狐族因為越來越壯大的勢力而給聖朝帶來種種弊端,他坐視不理、不聞不問,這究竟是因為膽怯還是懦弱?抑或是因為他的心是冷的?
被這種想法陡地嚇到,他甩甩頭。這次回家一定要跟七哥好好談一談,絕不能讓三姊和她手下再這樣任意妄為,否則會毀了令狐家數百年的名譽。
他想得很多,而眼前的雨勢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大。風雨交加,不知不覺中,站在門口的他大半個身子都被淋濕。
然而,就在這昏黑的風雨之中,他隱約感覺有道人影跌跌撞撞地向他這邊走來。
因為天色已晚,他早就吩咐所有的駐軍都回去休息,這個時候還會有誰來?
那道人影越來越近,雖然腳步趔趄,但是跑得很急,一路走來,大概是地上的泥濘讓那人吃了不少苦頭,雖然舉著傘,但是渾身都是泥水,狼狽不堪。
令狐九呆呆地看著那抹縴細的人影沖到自己面前,看到那張雖然被泥污沾到,卻始終帶著欣喜笑容的面龐,一瞬間,驚訝、酸楚、感動……種種心情涌上心頭。
「小情?你怎麼跑來了?」
上陵與下陵雖然距離不遠,但是徒步走來也要至少兩個時辰,在風雨交加的黑夜中只身前來,一路上她到底吃了多少苦頭他簡直無法想像。
她已經被冰冷的雨水凍得瑟瑟發抖,嘴唇都是青紫色,但是手中緊緊握著雨傘,遞到他的頭上,要為他擋住周圍飛卷的雨絲。
「傻丫頭!」他心疼到了極點,忍不住出聲斥責,「這樣大的雨,我就算是不回去,在這邊也不會有任何的委屈,令狐雄將軍肯定會把我照顧得很好!你冒雨跑來,是不是存心讓我為你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