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的眼楮……」
他的黑眸里倒映出她震驚的神情,但是唇邊卻掛著一抹蒼涼。
她陡然捧住他的臉,反覆梭巡他的雙眼,口中重復著同一句話,「你看得見?看得到我?」
「是的,」他幽幽地輕嘆,不知道是歉意,還是如釋重負。「此刻,我能看到你。」
她愣住,然後忽然揚起手,清脆又迅捷地打了他一記耳光,說不出為什麼要打他,只是打完之後,忽然淚如雨下,哭倒在他懷里。
「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嬰姬根本顧不上此時兩人仍然沒有月兌險的情勢,哭得異常傷心,哽咽得幾度抽氣。
玉如墨被她打了耳光之後毫無反應,只是靜靜地擁著她,听她哭泣,哪怕她毫無風度地把鼻涕眼淚都抹到他的衣服上,仍然一動也不動。
待听到她的哭聲漸漸弱了,他才開口說話,「我並不是要故意騙你,從十四歲選擇失明之後,我第一個能夠看到的人,就是此刻的你。」
她又一驚,從他的懷里抬起頭,不能理解他的話,「什麼意思?」
他的手指幫她整理被山風吹亂的頭發,微微一笑,「每天听到你的聲音,我就在想,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讓天下人傾倒。我的腦海中勾勒過你的形象,但是無數次地勾勒都只是想像,直到見到你,我才知道任何的想像對你來說都是一種侮辱,你的確有讓所有人驚艷的五官。」
「但是你在看到我後卻很正常。」她不信他是第一次見到自己,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那麼之前的失明從何解釋?此時,他又為何可以如此鎮定?如果他說的是假話,那麼他的假話是否是想掩蓋其他的秘密?
「我沒有騙你。只是在我眼中,你是一個讓我動心,又可以為她生,為她死的女孩,所以也許我不會有著像其他男人面對你時的瘋狂。」
這句話比無數詞匯堆積出來的贊美還要讓嬰姬開心。她等了這麼久,等的就是他對她的一句肯定,卻沒有想到他的肯定竟然來得如此震撼。
「你為什麼會失明?又為什麼會突然看得見?你在十四歲那年,到底發生過什麼事?」現在她還有太多的疑問等待解答。
「我的姑母,她在我十四歲的時候,死在我面前。」
「為什麼?有人害她?」
他垂下眼,用眼睫遮蓋住黑眸中深深的傷感和痛楚,「殺死她的人,是我。」
「嗄?」她呆住。
「因為我看到她……和我的父親。我質問她,為什麼會這樣做?她只笑著說,如果是互相相愛,那麼便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們在一起,但我不能忍受她用這樣的方法毀掉玉家數百年的榮耀,玷污了玉家的名聲,所以,我殺了她。」
他的雙手攤開,放在自己的面前,「我就用這雙手,握著一把很短的匕首,刺入她的胸口。當鮮血噴灑出來,濺到我臉上的時候,我對自己說,我不要再看這個世上污濁的一切,所有的都是假的,那些為了愛可以不顧一切去傷害別人感情的行為,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孽,我不要看,也不要再管。」
玉如墨苦笑,「這就是你們眼中都認為溫文爾雅的我的真實本質,其實我是一個自以為是,認為自己可以隨便制定道德準則、左右別人生死的殺人凶手。」
「不,你不是。」嬰姬緊緊握住他的手,堅決地搖頭,「你那時候年紀還小,一定是因為受的刺激太大,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十年里你一定也無數次地責備過自己,你內心中的痛苦壓迫著你,不讓你去愛,就是怕會有人像你的姑母背叛了你對她的信任一樣,背叛你的感情。」
他傾下臉來,與她對視。
她這才知道,自己渴望已久的對視,原來可以這麼平靜,又這麼憂傷。
「我第一次遇到你,就知道你是唯一一個能看透我心的人,」他微笑地說︰「所以我拚命地躲開你,就怕你動搖我。」
她的臉頰邊還掛著淚,但是唇上是燦爛的笑,「你無論跑到哪里去,我都要追在你的身後,抓到你。」
玉如墨動容地望著她,吐出兩個字,「何苦?」
「喜歡一個人就注定要受苦,為了你,我喜歡受苦。」嬰姬的手指輕輕撫模著他的眼,「以前我多希望這雙眼楮中能夠有我,只要你肯看我一眼,看到我,即使讓我為你去死,我也願意。」
他將她輕輕拉入懷中,柔聲說︰「你錯了,把一個人看在眼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如果那個人可以在他的心里,才是矢志不渝,永生難忘的。」
「那麼,我現在在你的心中了嗎?」
這一次,他沒有讓她等待很久。
「你應該知道,即使我拚命躲避,但事實上,你早就在我心里了。」
她長長地嘆息,因為幸福的滿足而無從宣泄,突地她的聲音從他的後背傳來,帶著一份難以言喻的欣喜之情。
「你肯對我這麼好,我要回報你一個禮物,你看——」
他轉過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去看,在這塊青石的斜上方有一朵紅色的花,迎風挺立在山壁土壤中。
「那是什麼?」他不解地問。
嬰姬緊緊握住他的手,掩飾不住地興奮,「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朵紅花的下面就有人參!」
他不由得反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氣,終于知道,天,還是有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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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葉無色終于將人參湯一點一點地喝了下去,所有人都吁出一口氣。
嬰姬站在床邊,嘆道︰「好不容易撿回了這條命,只是不知道你們的大婚能否如期舉行?」
南向晚霍然抬頭,「王,難道你們還要……」
「本王的大婚詔書已經寫好,明日便將公告全國。」玉如墨也露出愁容,「不過我看婚期要延遲一些時候了。」
「王難道不知道葉姑娘為什麼要自殺?」南向晚激動地問。
「不知道。」他靜靜地說,側頭問︰「也許你可以告訴我?」
南向晚一咬牙,砰的一聲跪在王如墨的腳邊,「請王恕罪,葉姑娘與我早已互生情愫,所以她寧死也不肯成親。」
他似乎不信,冷笑道︰「向晚,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你現在說這樣的話,對無色是一種侮辱。」
「屬下不是在說笑,屬下說的是事實,而且……輕樓也可以作證。」
江輕樓同時跪下。
玉如墨淡淡地問︰「輕樓,你應該是個不會說謊的人,今天為什麼要幫他說這個謊?」
「屬下罪該萬死。」江輕樓的頭垂得很深,「前日屬下才知道葉姑娘和向晚之間有私情,但是因為顧慮重重,所以沒有向王稟報。」
玉如墨似笑非笑地說︰「這是不是就是民間人常說的『綠帽子』?」
南向晚連聲道︰「是屬下卑鄙無恥,引誘了葉姑娘,請王盡避責罰屬下,不要責怪她。」
「剛才你還說讓我恕罪,現在又讓我責罰你?無色如果醒來,听到你如此情深意重,是不是該感動得流淚呢?」他的聲音里沒有半點感情,揚起臉,「你以為我當真不知道你們倆的事情嗎?我只是不願意點破而已,當初我以為無色是一時的迷惑,而你,也不過是一時貪玩罷了。」
南向晚吃驚地抬頭看他,發現他的臉上似乎有什麼和以前不一樣了。
「無色頻頻入宮,並不是為了看我,而是看你。她怕自己泄露了情緒,每次轉述你的話時非要說是輕樓說的。但輕樓從不多話,又怎麼會不厭其煩地告訴她說,我每天在做什麼,有沒有吃東西?一次兩次她這樣說我或許還信,但是如果每次都這樣說,也難怪我會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