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吳王府時,皇上果然已經離開,喧鬧的王府也漸漸安靜下來。
楓紅將孟如練帶進一間房,房中陳設簡單,但牆上的寶劍和四周的布置讓她覺得這間房子的主人非比尋常。
「這是哪里?」
他不甚在意地回答,「吳王的臥室。」
她驚駭地瞪向他,「你又不想要命了?」
「想要我命的人不少,但真正能拿下的人並不多。」他將手指豎在唇邊,輕輕將她拉到牆角,「噓——仔細听,隔壁有動靜了。」
棒壁是吳王的書房,此時傳出輕微的開門聲,接著吳王的聲音揚起,「今天的事情並不如你所預料的那樣啊。」
偷听別人說話這檔子事,孟如練還是頭一次做,而偷听的對象近在咫尺,身分更是不可一世的王爺,種種緊張情緒讓她心跳如擂鼓。不過,後面接著出現的聲音卻讓她的心跳陡然停頓了下,因為那竟然是——行歌。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雖然還不知道孟如練為什麼沒有動手,但這未必就是壞事,我猜她十有八九是被楓紅帶走了。」
「楓紅?你一直說那個人很危險,為什麼還把他留到現在?」
行歌的聲音還是一貫的優雅,卻略微帶著冰冷寒意,讓她听來感覺異常陌生。
「暫時還沒有殺他的必要,留著他還有些用處,我想要的只是他那把劍,況且我答應了初舞,不動他的腦袋。」
「初舞?」吳王的聲音沉了幾分,「他還在江湖上混?」
這是什麼意思?她不解地抬頭看了眼楓紅,見他眸子里盡是了然的笑意,好像早就知道了什麼秘密似的。
「他和他父親早有約定,明年就會退出江湖。」
「哼,那就好。」停頓了片刻之後,吳王再度開口,「孫不老那個家伙,你說不殺?」
「不殺。」
「為什麼?我們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將他送進大牢,過幾天三堂會審後,他肯定要被問斬,這下正是你我苦等多年希望看見的結果?」
「孫不老手下還有一堆人,這些人都手握重兵,在沒有將他們一網打盡之前,孫不老的事情不能操之過急。」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事情了?」吳王的口氣充滿質疑。
「怎麼?」行歌反問。
「以前你下手做事,從來不會這麼顧慮再三的,但是這半年來,你似乎沒有以前‘狠’了。是誰影響了你?初舞?」
「以前年輕,做事難免沖動,顧慮周全些能避免犯下錯誤。比如這次滿香樓和天下第一樓的爭奪,之前您不肯告訴我這件事,若非我得到消息趕過去,要是任由滿香樓暗中下手,很有可能因此激起南江七省的公憤,因小失大不是王爺您最不樂見的事嗎?」
這下子連偷听的楓紅都為之震動。沒想到天下第一樓和滿香樓的那段恩怨,竟然與吳王府有直接關連?他這才想起一直以來听到的滿香樓傳聞——據說它的後台老板是個很厲害的大人物,但究竟是誰卻無人知曉,沒料到竟會是吳王!
低頭偷看孟如練的表情,她的眉心攏出皺折,小手用力緊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棒壁有人敲門,管家的聲音隨之響起,「王爺,皇上派人從宮內送來了不少賞賜品,請王爺到前面謝賞。還有,到處都找不到孟姑娘,是否要派人出去找?」
「不必。」吳王似在對行歌說話,「本來想去你那里看看你,沒想到你今天會來,你先回去吧,若有事情我會叫人帶話給你。」
「我知道了。」
行歌的話伴隨離去的腳步聲,吳王隨後也和管家出去接旨。
楓紅低聲間道︰「怎樣?是否覺得吃驚?」
「王爺和行歌公子是什麼關系?」月兌口問出心中疑惑,「他們認識很久了?」
「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肯定听出來他們在背後到底策劃了多少陰謀,算計了多少人。即使你不認識孫不老將軍,也該听過他鎮守邊關的豐功偉業,這樣一位對朝廷百姓有功的人,他們居然將他陷害入獄,你還要堅持行歌是個好人?」
她垂著頭,喃喃低語,「世上所有的事,又有誰能說得清是非對錯?」
「這麼說,你還是不願相信行歌是個卑鄙小人的事實?好,就算如此,你自己也說了,世上的事情是非對錯難以說清,那麼當年皇上滅我全門、殺你全族的事,又豈是一句‘是非對錯’可以說得清的嗎?」
孟如練愣住,沒想到他會用她的話反駁自己。
此時的她心亂如麻。今夜她听到的、看到的、知道的,比十七、八年來還要多更多,自己根本無法立刻理出頭緒,也不知道該相信誰的話。
楓紅拉起她的手腕,「走,我帶你離開這里。另外,還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希望你能答應。」
「什麼忙?」除了做飯,她什麼事情都不會,又能幫他什麼?
「幫我救孫將軍。」
「我?」她不可思議地瞠大眼楮。
「是,只有你可以幫我。如練,為了全天下的百姓,我求你了,好不好?」
他低喃的聲音充滿真切的懇求。這是他第一次求她,相信身為四大公子之一的楓紅是絕不可能輕易開口,只是……
她嘆口氣,「你要我怎麼做?」
他微微一笑,「幫我設個局,我要讓行歌也嘗嘗被人算計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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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你當年真的沒有恨過皇上嗎?」孟如練用力揉著手中面團,眼神充滿幽怨。「當你的父母被綁縛出府門的時候,當你听說他們已經身故的時候,你真的心中都沒有恨嗎?」
他低頭攪拌著一盆子的雜菜,「那時候年紀小,只知道要和父母分離,既害怕又驚慌,根本不懂得什麼叫恨。」
「那後來呢?當你知道一切的真相,當你懂事有能力的時候,難道都沒想過報仇嗎?」
楓紅微微一笑,「怎麼報仇?用換影劍把自己帶到皇宮,趁皇上睡熟的時候一劍宰了他?」
「這對你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也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景象。所以說,她會答應幫行歌得到換影劍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為了她報仇雪恨的心願。
他搖了搖頭,「殺了他又能怎樣?我們的親人就能活過來嗎?殺了他,你能保證下一個皇帝會比他英明,比他仁義善良嗎?你能保證這個國家,這個天下不會立刻陷入動蕩不安的戰亂局面嗎?」
她被問住了,因為這些問題她從未想過。
「我們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情,只知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那又何必陷在過去的泥淖里不能自拔?」他舉起手中的盤子,「就好像這盤菜,難道因為放了幾天沒有吃掉,菜壞了,我們就一怒之下把廚子殺死,把菜園子毀掉?」
「人命不是菜。」她不服氣地反駁。
「有時候,在一些人心里,人命甚至比不上一盤菜。」楓紅低聲自語,外面傳來輕微的足音,他探出頭去,隨即露出笑臉,「初舞,你來啦,稍等一會兒,菜馬上做好。」
初舞已經站在屋中,一襲白衣負手而立,清麗出塵猶如白梅初綻,但是他的眉心卻是深深的憂郁,「你叫我來有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大事,只是最近找到本食譜,覺得上面寫的菜都很有意思,想讓如練做做看,可光我一個人吃實在沒意思,所以叫你一起來嘗嘗。」
他坐在桌邊,環顧四周,「你的落楓草舍許久沒人住了,難得還這麼干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