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問道︰「孟姑娘沒事吧?」
孟如練被這場變故震住,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是說不出話來,還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初舞看到他手掌上的傷口,臉色霎時驟變,從懷中掏出個小瓶塞給他。
「快用清水洗手,並將這藥抹在傷口上,要快!否則你這只手就要廢了!」
楓紅怔了怔,「沒那麼嚴重吧?」
孟如練卻比他著急,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將他拉下馬車,迅速往回走。
「你要帶我去哪里啊?」他被動地跟著她,只覺得眼前有點黑,腳下有些虛浮。小小的一道傷口怎麼可能將他傷得這麼重?除非……他回頭去看,只瞧見行歌唇角揚起微冷的笑,寒徹人心。
箭上有毒!
他赫然明白了這就是行歌非用袖箭傷他不可的原因。
腳下一個踉蹌,他差點摔倒,孟如練扶住他問︰「怎麼樣?還撐得住嗎?」
「沒事,這點毒還要不了我的命。」他擠了個笑臉給她看。
總算在這附近找到一條小河,她將他拉坐在河畔,先用清水將他的傷口處沖洗了幾遍,又問︰「能自己吸毒嗎?」
楓紅促狹道︰「書上常寫一些男男女女私定終身,就是因為有了肌膚之親,不是男的為女的療傷,就是女的為男的吸毒。」
「你若是把胳膊洗干淨點,我或許可以考慮。」孟如練嘲諷他,「現在你是要自己吸,還是我幫你用劍把皮膚切開,挖出毒肉?」
「你以為這是豬皮啊?可以隨便任你擺布?」他強說笑話是為了讓自己的神智更加清醒一點,但她的確提醒了他。
當下用力在自己傷口處吸出了幾口毒血,然後掣劍在手,劍光不過片刻閃爍,稍晃過眼,卻已回劍入鞘,在他的傷口處拉開一條三寸長的口子,被毒汁腐蝕過的地方也被銳利的劍鋒盡數挖掉。
饒是外表如冰的孟如練也不由得變了臉色。
楓紅仍是談笑風生地說︰「我看你剛才似乎還拿了一壇酒來?」
她將酒遞過去,正是他從三清觀帶來的那一小壇酒。
「可惜啊可惜,還沒來得及喝,就要先倒掉一半了。」他用沒受傷的左手揭開酒壇的泥封,將酒倒在傷口上。
以酒來殺除體內的殘余毒素,幫助清理傷口,這是他們都曉得的道理,但是眼看著碧綠清澈的酒液倒在鮮紅的傷口上,孟如練的心頭突然揪疼了起來。
雖然他看起來一臉滿不在乎、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攤開的右手手掌其實在微微地輕顫,顯然酒水更增強了傷口的疼痛,只是他的眉宇仍然舒展著,不忘和她開玩笑。
「下次做菜不如做一道烈酒烹豬手,一定很好吃。」
虧他這時還能想到吃的!她眉眼嘴角不禁溫柔帶笑,就連那堅固的心房,也在不知不覺中松動了防備。
她揚起手,將那個酒壇拿過來,「留著點在路上喝,否則就白白辛苦偷出來這一趟了。」她將初舞給的藥粉倒在他的傷口上,「有手絹或者是干淨的布嗎?」
他有趣地看著她,「手絹?那是女孩兒家才有的東西,至于干淨的布,我看我渾身上下也找不到一塊干淨的地方。」
「你還算有自知之明。」她從袖中掏出一塊繡花布絹裹在他的傷口處。
楓紅看她低頭包扎的樣子,逗她問︰「這是不是書上說的那種定情信物?」
孟如練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正經點?」
他端正身子,「好,那這條手絹既然被我弄髒了,是要我過幾天洗干淨還你,還是要我再買一條新的回贈?」
「到時候我會處置它,不勞你費心。」嬌顏浮上淡淡的紅暈。
「處置?听起來好嚴重的樣子,該不會你要把它大卸八塊吧?」他的眼楮比剛才亮了許多。嗯,女人還是嬌羞點看起來比較可愛!
孟如練將手絹綁好,起身時有意無意地在他的傷處狠狠撞了一下。
他頓時捂著手大叫起來,「你要謀財害命啊?」
她原本當他在假裝,但看到手絹外層滲出了血絲,又有些不忍,「這藥沒有止血止疼的功用嗎?」
「少了那麼大一塊皮肉,怎麼可能立刻止血止疼?」楓紅齜牙咧嘴地回答,「現在你知道了吧?行歌的為人絕非你所看到的那麼溫文爾雅,這樣你還要跟著他、听他的安排嗎?」
她不以為意地說︰「行歌公子若非被你的言語激怒,也不會下這毒手,倒是你應該要好好想想,為何就學不會與人相處之道?我從認識你到現在,還沒看到有一個人是真心敬仰你,願意追隨你、親近你的。」
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就是傳說中那種不可救藥的人吧?大概只有親眼看到行歌動手殺人,才會相信我的話。」
再造恩人怎容許被他如此毀謗……她微怒道︰「行歌公子就算是殺人,殺的也必定是你這樣的惡人!」
楓紅听了不滿,刁鑽地問︰「若是有天你看到他在殺你的親人呢?」
孟如練沉吟片刻,「那或許是因為我的親人也做了十惡不赦的事情。」
他驚異地看著她,「你對行歌居然如此盲目追隨?這人到底有什麼魅力?不就是人長得漂亮點、滿口仁義道德一點、做事裝模作樣一點,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優點?」
孟如練像是在看著一只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狐狸,冷笑道︰「你和行歌公子有過什麼過節,為何總是變本加厲地詆毀他?他做過的事情天下人皆知,早已是個傳奇,你就算再怎麼毀謗他,也不能動搖他在世人心中的位置。」
「這話說得真是大錯特錯。」這回換成楓紅冷笑,「他做過的事情世人並不知道,有些人做一些事是為了讓自己心里坦蕩,但有些人做一些事是為了讓自己的外表坦蕩。你所看到的,往往和事實差之千里。」
「你該不會是想說,你就是那個心中坦蕩的人,而行歌公子就是外表坦蕩的那個?」她哼了聲,「既然你心里坦蕩,那我問你一件事,你可否坦誠說出?」
他擺動受傷的右手,「請問。」
「你的身世來歷?」
出乎意料的問題讓他怔住,「怎麼想到問我這個?」
「既然坦蕩,你有什麼不能說的?」她直視著他,「四大公子中,唯有雪染的出身來歷明明白白,初舞、行歌和你,都是一團謎。」
「那你為何不去問行歌?」
「每個人有每個人心中的秘密,不見得都要告訴外人,不去采尋別人的秘密是對對方的尊重。」
楓紅啞然失笑,「那你又為何來問我?」
「因為別人不會像你這樣自負,口出狂言。」
他嘆口氣,「原本我還以為你是個悶葫蘆,沒想到居然如此伶牙俐齒,早知道就不該招惹你。」
「既然你已有自知之明,就請便吧。」孟如練側開身,擺出讓路給他的姿態。
「你說話做事總是這麼不給對方留情面,就不怕得罪人?真不知道如果到了王府之後,你能堅持幾天不被人攆出來。」他微微搖頭,「大話我已經說出口,在你面前就不該有所隱瞞,只是我的身世會牽扯上一些人的生死,我不能隨便講出來,以免害了別人。」
「哼。」她拾腳往回走,不再听他唆。
他追上幾步,笑道︰「不過還是要感謝你幫我包扎傷口,所以你的事情我是管到底了,你想趕我走可沒那麼容易哦。」
孟如練的腳步一頓,眼波投到他的笑臉上,心神竟有片刻的混亂,同時她的目光略過他的肩膀,看到他所背負的長劍,清冷的眸子登時凝成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