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為什麼?他再怎麼說也是你父親,你不能給他一條活路嗎……」
「父親?!他不配!他是禽獸,他強暴女人,隨便玩玩後扔下錢就走人,那種人不配當我父親!」安東轉過頭,怒瞪著沙發上的安浩慶,控制不住又吼道,理智要他停止,但潰堤情緒讓他生出玉石俱焚的念頭,突然間,他有強烈豁出去的恨意想發泄。
「……我媽媽在我十歲那年淹死,你知道為什麼嗎?只因為電視新聞報道安育昂吸毒過量死亡,她想起安德仁,怕他找上我,她一整天恍恍惚惚,才會不小心掉進湖里。外公受不了失去女兒的打擊,沒多久也中風去世!」
「我為什麼要給那只禽獸活路?誰在乎過我媽媽、誰在乎過我外公?他們是真正愛我、在乎我的人,卻被安德仁害死!」安東滿腔奔騰的怒火,燒熱了四周的空氣。
安浩慶被安東暴走的情緒、狂吼的話語給徹底驚呆了!
他太震驚,完全做不出反應。空氣里,安東的怒火仿佛還余波蕩漾,劈啪作響。
「爺爺……也是……愛你、在乎你的人……」一張老臉轉紅,尷尬的說。
「愛我、在乎我?呵!」安東諷刺地笑,狂怒發泄後,他語氣冰冷的說,「爺爺是不得不,因為我是安家僅剩的第三代繼承人,因為十五年來,我努力杰出、樣樣求第一。我母親、我外公,才是真正無條件愛我、在乎我的人。」
「那女人要的只是你的錢!」安浩慶不以為然。
安東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轉向窗戶,沒再說什麼。
沉默扎得安浩慶心慌。半晌過去,他掙扎開口,「縱然你爸爸有千錯萬錯,但到底他還是你爸爸。你今天能擁有這些……」
「我不稀罕擁有這些!如果能讓我母親、外公回來,我願意拿現在的財富交換!爺爺,請你回去吧。你的遺囑名單不可能剔除安德仁,不可能讓我明天就接班,正如我不可能提前跟歐芷嵐登記,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你能不能……原諒你爸爸?」安浩慶氣弱地問,此刻的他已經不奢望安東提前跟歐芷嵐登記結婚了。
「不能。」安東語氣淡淡的。「不過,從今天開始,爺爺可以開始求老天爺,到你駕鶴西歸前,讓我還聚不足能力扳倒安德仁。手心手背都是肉,這道理我懂,骨肉相殘的戲碼太血腥,確實不適合老人家。」
在他淡漠的口吻中,包裹著殘酷的氛圍,「只不過,你向老天爺請求,老天也不一定理你。爺爺,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望,我十歲那年就嘗過了。」
安浩慶吃驚得張大嘴,發不了聲。他的孫子……最最讓他驕傲的孫子,是不是連他一塊恨了?!
他久久才閉上嘴,模樣像是受了沉重的打擊,這片刻看他,有如瞬間老了十歲,原本中氣十足的老人家,現在完全地氣虛了。
「你根本不在乎爺爺,是不是?」
「爺爺掌握著我能否扳倒安德仁的最大關鍵,我怎麼可能不在乎?不在乎的話,我不必辛苦十五年,只為讓你接納我。」安東淡淡地笑說,他始終沒有轉過身看安浩慶一眼。
「既然我掌握最大關鍵,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你不怕我反過來剔除你的繼承權,不讓你接班!」
「很簡單,我不想再一個人痛苦了。兒子跟孫子,爺爺,你選一個吧!」安東終于轉過身,笑笑地看著他。
「從今天開始,大家都別貪想過好日子,爺爺選擇孫子,就保全不了兒子,安德仁別奢望過高枕無憂的生活;假使爺爺選擇我,為了扳倒那只禽獸,我願意放棄我深愛的女人,娶歐芷嵐,不管怎麼樣,我不怕。」
安浩慶無言以對,他費力站起,人還處在極度震驚中,身子顯得有些顫抖。
他對安東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然後步履蹣跚走出辦公室。
把沉重擔子丟給一個老人,安東並不覺得光榮……辦公室門輕輕關上後,他羞愧地嘆氣,跌坐回辦公椅,將臉埋進掌心。
今天,他是個失常的戰敗逃兵,是個在愛恨糾纏里快要絕望的人,因為找不到兩全其美的出路,只能坐困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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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數第四個夜晚,星期一。
安東跟方安淇坐在木頭地板上,她買了張折疊小方桌,桌上放著外送來的龍蝦舞沙拉披薩、一瓶可樂、一桶辣雞翅。
她啃著雞翅,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樣,她已經啃完三支雞翅,吸吮指頭,給自己倒了一杯可樂,望向希藍,想問他要不要加可樂,這才發現,他一片披薩拿在手里,完好如初,杯子里的可樂還滿著。
「你不餓嗎?還是不想吃披薩?」她困惑地問。
直盯著桌面發呆的安東,听見安淇的聲音才抬頭望向她,他微笑搖頭,張嘴咬了一口披薩。他答應過安淇,到婚宴舉行前一晚,最後這段日子,每天都要快樂。
安淇把這幾天的晚餐全安排出來,星期一吃披薩、星期二他們要去吃超大漢堡、星期三吃超大牛排、星期四最後一個晚上,在家吃安淇親手準備的燭光晚餐,內容不詳,安淇說,到那天他自然會知道……
「希藍,你給我一張喜帖嘛!」安東說過,沒有喜帖邀請,會被保全擋在宴會廳外頭。
他依舊搖頭,果決地數不清是第幾百次拒絕安淇。迅速吃完披薩,他伸手拿取硬紙盒里的最後一片,然後倒滿可樂,又喝半杯,始終沒有說話。
「希藍,你不要這樣,我們商量一下咩。」方安淇軟著聲哀求,她挨到他身邊磨蹭他。
安東手上最後一片披薩咬了兩口,剩下大半,被他用力扔回硬紙盒,他開口,卻沒有絲毫情緒,「吃不下了,走吧,我們去坐摩天輪。」
喝光可樂,他收拾小方桌上的殘食。
方安淇端著自己的杯子,默默將可樂喝完。她的眼眶有些許可疑的紅,喝完可樂,安東也收拾完小方桌,將桌子折疊收好。
她拿杯子到洗手槽,打開水龍頭,嘩嘩水聲作響,杯子滿出水,不斷地流,她低頭,看杯子在水龍頭底下不停溢水,眼楮卻越來越刺痛。
安東走來,關了水龍頭,拿走她的杯子,從她身後抱她,雙手環在她胸前,溫熱的水滴落在他手臂上。
他嘆口氣,低聲道歉,「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別哭……」
「我保證我不會搗蛋,為什麼不讓我去祝福你?我只是……」
「那根本不是值得祝福的事!你明明知道,為什麼非去不可?!」
「我只是想看……你當新郎的樣子,而且,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幸福……」
「沒有你,我不會幸福,不可能會幸福!你不懂嗎?安淇,拜托你別去。」
「可是我想去啊,我想讓這段關系劃下完美句點,你不能幫我嗎?」方安淇哽咽問,親眼看他成為別人的新郎,她的心就能死得透徹吧。
安東沉默……完美的句點?他們分開,哪里完美?!
安淇想要一個完美句點,他還能怎麼拒絕?
「好,星期四我拿給你。」
「謝謝你、謝謝你!」她轉向他,環緊他的腰。
安東摟住她,重重的嘆息,到最後,他仍是拿她沒轍。
「去吧,你不是想坐摩天輪?」
方安淇的眼淚來得快也去得快,她月兌離安東的懷抱,笑應著,「對啊!」她奔去拿相機,又轉回他面前,晃了晃相機說︰「要跟我照相喔。」
安東看她微紅的眼眶,心頭很不舍。
「安淇……」他想求她繼續待在他身邊,他幾乎要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