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菊吟被牽動傷口,秀眉輕顰,呼痛的聲音幾乎月兌口而出,一雙手臂忽然抱住她的腰。
南尚武對小鳳英說︰「小心點,別毛毛躁躁的,她身上有傷,哪兒能像妳這樣風風火火、橫沖直撞的。」
她不注意又被他抱在懷中,本來這兩天已經習慣了他不期然的擁抱,但現在身邊有別人,她又羞又急的忙道︰「屋里有人,你怎麼如此張狂?」
南尚武哈哈大笑,「我生來就張狂,更何況抱的是我自己的妻子,有什麼好避諱的?」
小茅屋里只有一張床,他安頓好沐菊吟,便叫上宋大叔,一人背著一張弓出門上山。
沭菊吟在床上怎麼能待得住?窗外牧童短笛的悠揚聲,透過紙窗一陣陣飄進耳朵里,小鳳英嘰嘰喳喳的聲音也像歌兒--
「大嫂啊,妳這麼漂亮,妳家一定是書香門第吧?」
「大嫂啊,妳愛吃什麼我也不知道,只能做幾道山野小菜,妳別見怪。」
「大嫂啊,妳和小武哥成親多久了?我看他這人外粗里細,一定是個好丈夫吧?我好羨慕妳哦。」
「大嫂啊……」小鳳英的問題一個接一個,每次都不等她回答便又問出下一個問題,看來提問題只是她的一個小嗜好而已。
漸漸的,沐菊吟有些困倦,但她很想知道南尚武究竟去打什麼野味了,于是走到門旁,倚坐在門檻上,半睡半醒的望著天邊的斜陽。
暗紅色的斜陽,以前在宮中閑來沒事的時候也常常會看到,但那時的心境和現在截然不同,那時候看到天邊的流雲、夕陽、落雨、殘風,都會惹得她一陣感傷,而如今她心頭盈滿的卻是一股甜甜的味道,好像初春後第一場雨那甘甜的滋味,抑或是久旱逢甘霖的那種暢快。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睡著的,後來則被一陣爽朗的笑聲驚醒,迷迷糊糊的听到宋大叔的聲音--
「你小子的箭術還真是厲害,一個時辰就獵得這麼多野味,往常我一個月也獵不到多少,怎麼你人長得俊,連兔子都喜歡你?」
宋大叔的聲音越來越近,接著又听見他喊,「喲,你媳婦兒怎麼坐在門口?天冷會著涼的。」
沐菊吟睜開眼,眼前站立的正是南尚武,他身後的馬背上掛著很多野兔山雞,顯然他這一趟收獲頗豐。
但他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的喜悅,反倒蹙緊眉心,責備道︰「坐在這里干什麼?妳現在不能吹風,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
他的聲音很冷,彷佛又回到了他本來的身分,但她听到他的話卻很開心,遂向他伸出手,「你坐,坐在這里和我一起看夕陽。」
南尚武遲疑了一下,看著她,忽然莞爾一笑,「好,依妳。」他靠著她的身邊坐下,左臂攬著她柔弱的肩,面對夕陽。
「夕陽哪里好看?」他低聲問︰「比得上我們家的花園嗎?為什麼這幾天我看妳在花園里都沒有在這里開心?」
他用了「我們家」這三個字,讓她頓覺溫馨,心頭暖洋洋的。
「家里很美,但是只有我一個人看那些花,太冷清了,而現在,我身邊有你。」她不由自主的說出了真心話,雙眼依然看著夕陽,瞳眸中、臉頰上都映滿了桔紅色。
南尚武的手一顫。即使在戰場上,面對數十萬的敵軍,他都不曾心悸過,但為什麼她輕輕的一句話,卻讓他從心到身都不禁顫抖?
「吃飯嘍!」小鳳英銀鈴般的聲音清脆響起。
如今這樣的聲音也讓沐菊吟倍感溫暖,以前在宮里吃飯要說「傳膳」,那麼多的菜,只有她一個人吃,最多再和南後、國主一起,長長的桌子像人與人的距離那麼遙遠,再美的佳肴吃到嘴里都食不知味。
坐在宋大叔簡陋的小木桌旁,熱呼呼的小米粥和一桌農家小菜都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沐菊吟忽然覺得自己餓了,所以當南尚武親自為她盛了一碗粥,端到她眼前時,她立刻就喝個精光。
「真香!」
她由衷的贊許讓小鳳英很得意,「能讓大嫂這樣的大家閨秀說好就一定是好。」轉而對南尚武道︰「小武哥,你也喝啊。」
小鳳英忙前忙後的準備飯菜,宋大叔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好一只烏雞放在火炖上。
「烏雞湯最滋補身子了,別以為只有你們有錢人懂吃,其實你們把雞鴨圈起來養,不讓牠們出籠子,養出來的也只是一身肥肉,咱野地的雞整天在荒山野嶺上跑,吸收了不少天地精華,身上的肉也最是美味,一會兒我的雞湯妳一定要多喝幾口。」
宋大叔的嘮叨好像一位忠厚的長輩在關心自己的子佷。
沐菊吟悄聲對南尚武道︰「他們真是好人。」不用再細問,她已經可以猜出為什麼他會常到這里來,和整日被四海之爭,皇權傾軋搞得焦頭爛額的人生相比,這種恬淡的農家生活倒成了一種奢侈的幸福。
南尚武答道︰「這里是我最喜歡的地方,而我曾經發誓,只和我喜歡的人分享這里帶給我的快樂。這十幾年間,我沒有帶其他人到過這里。」他的目光緊鎖沐菊吟的眼眸,她羞澀又驚喜的容顏映在他的黑瞳中。
「尚武……」她終于叫出他的名字,一只手悄悄握住他的,這一刻她好像听到了幸福走近的腳步聲。
「來嘍來嘍,雞湯開鍋了!」宋大叔將雞湯端上來。
升騰的熱氣沖進她的眼楮,那里一下子沖出許多淚來。
這里沒有菊花。
曾經她以為菊花的香氣是最能讓她安神的味道,泡菊花茶時的熱氣會讓她的心有些許的溫暖,不至于太過的冰冷,所以她眷戀于在菊花身邊。而現在,她恍惚覺得自己已有了另外可以依靠的安慰。
第七章菊痴
幸福總是短暫的。
一騎飛馬的造訪讓沐菊吟夢幻般的田園生活劃上了句號,杜名鶴特意趕來尋找南尚武,滿頭大汗又神情緊張。
「你怎麼還悠哉悠哉的在這里?!」杜名鶴驚詫的看到堂堂三王子鎮國侯竟然在劈柴,而王妃沐菊吟還坐在旁邊的一張小竹凳上笑看著他劈柴的樣子。這兩人都怎麼了?瘋了?
南尚武將斧頭放下,接過沐菊吟遞上的毛巾擦了擦手,這才慢條斯理的問道︰「出什麼事了嗎?」臨走前他只將這里的位置告訴過杜名鶴,雖然外表漫不經心,但他深知若非出了大事,杜名鶴絕不會單騎前來。
「太子和二王子為了出兵東野絕龍島的事情吵起來了,兩派爭持不下,現在沖突惡化,兩派下屬在黎都內已經小範圍的動起手來,國主震怒,要你立刻回去商議。」
沐菊吟在旁邊听得一愣。太子和二王子吵架?雖然知道這兩人並不十分和睦,但以南習文向來溫文爾雅的性格,很少能與人結怨,怎麼會鬧到如此不可開交的地步?
南尚武略一沉吟,「好,我回去。」他回身對屋內喊,「宋大叔,我要走了,您多保重,明年我再來看您。」他拉起沐菊吟,走上一直停在門外的馬車。
黎都城內的情況比南尚武想象的還要糟糕,原本黎都的關防是由兵部負責,但當他進城時發現守城的官兵已經更換為二王子南習文的部下,而皇宮的守衛本是禁衛軍的差使,如今卻換成了太子的親衛軍。
城內暗雲密布、氣氛緊張,街邊的民宅都門窗緊閉,少有人出門走動。
南尚武趕到宮門外的時候天都快黑了,他讓馬車先送沐菊吟回府,自己則獨自進宮面見父王,剛要邁進第一道宮門,宮門一側就听到南習文低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