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雪走進皇宮西角的繡坊。這里是為東野皇宮上下的貴族們裁剪衣服的地方,她的到來讓繡工們大吃一驚。
繡娘們紛紛跪倒,監工也立刻向公主問安,陪著笑臉道︰「公主今天怎麼會到繡坊來巡查?有什麼吩咐交代一聲我們就會辦得妥當,怎麼敢勞煩您大駕親自跑一趟?」
東野雪面無表情,冷冷的問︰「最近攝政王是否吩咐繡坊趕制什麼東西?」
「是啊是啊,」監工不疑有他,笑得像朵花,「是要趕制一批繡品,因為王爺即將與西涼公主成親,所以有許多大婚典禮上要用的彩布彩綢和王爺、公主的喜服得完成……」
話沒說完,東野雪已經走過她身邊,站到屋中一角,那里高高挑掛著一件即將完工的精美喜服,大紅的顏色,盤著兩條銀龍。
東野雪的眼楮被紅色刺傷,一滴淚自臉上滑過。
他要成親,但新娘不是她,這衣服也不是為她而穿。
監工還在熱情的介紹,「這衣服您看如何?是繡坊中最好的工匠沒日沒夜的趕制了四天才做出來的。再過一天就可以把剩下的花邊繡完,穿在咱們王爺身上,必然是玉樹臨風、瀟灑倜儻……」
說得正起勁時,監工的嗓子像被人緊緊掐住,驚恐得瞪大了眼楮,嘴巴都闔不上了。
就見東野雪抽出隨身配劍,劍光如黑色疾風,筆直的將這件繡品從上到下硬生生劈開。兩幅斷綢乍自垂落,劍光又紛飛閃爍,再將這兩幅斷綢劃裂,散落成無數碎片,眼見是連修補的可能都沒有了。
東野雪站在繡坊中,環顧著四周眾多尚待完工的繡品,從懷中取出一個火折子,以意念催風,燃著了火焰,抬手一揮,扔向一塊繡著鴛鴦的錦被綢面。
大火幾乎是在一瞬間便騰空而起,驚惶不知所措的繡娘們驚叫著紛紛逃出繡坊,監工則是連滾帶爬的跑去報告。
東野雪一動也不動的站在繡坊門口,靜靜的看著沖天的大紅,唇邊那抹既不合氣氛亦不合時宜的微笑倒像是在欣賞一幅最美的繡品。
大火驚動了整個東野皇宮,也驚動了東野雪最想驚動的人。
當東野蘭被人用玉輦抬到繡坊外時,繡坊已被燒毀了一半,而繡坊內還在熊熊燃燒的大火和滾滾濃煙早將一切已完工或未完工的繡品盡數燒毀吞噬。
東野雪昂然站在大火前,烈烈火焰在她身後瘋狂的席卷,她縴細的身軀像是火舌即將卷走的獵物。
雪發,黑衣,紅火,東野雪的美麗讓殘紅的晚霞都為之黯然失色。她無懼的迎視著東野蘭的到來,孤傲狠絕的目光如挑釁一般。
東野蘭的雙眸中滿是震怒,他沒有多余的話,冷然下令,「雪公主私自引火,燒毀繡坊,觸犯國法宮規,令立刻押至玉清宮,閉門思過,沒我旨令不得出宮!」
她緩緩啟唇,似笑非笑道︰「多謝你成全。」與其讓她眼睜睜的看著他和別人成親又不能采取任何舉動反對,倒下如將她關在最冷僻的一角,任由她自生自滅。
一把火燒不盡她心中憤懣,只不過在他們心中點起真正的烈焰。誰也不知道最終會燒盡的,到底是什麼。
天殺公主火燒繡坊,攝政王親自下令將其囚禁。
這個消息在頃刻間傳遞東都,接著便如那場大火一樣的傳至整個東野。
大臣們議論紛紛,對攝政王和天殺公主之間的種種猜測也成了最熱門的流言。
皇後率先以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來看東野蘭。
「王爺,我最近听到不少傳聞,特來求證。」
他不動聲色的回給她一個釘子,「既然是傳聞,就多為不實。若是和皇後無關,最好一笑置之。」
皇後好不容易才抓到可以要脅他的把柄,豈能放手。她古怪的笑著,「和我是無關,但與東野皇家的面子可是關系大了。王爺也是個明理的人,應該不會任由這種下倫之說任意在市井中流傳吧?」
東野蘭冷淡的回應,「謠言如風,若沒有長舌多嘴的人到處傳播,過不了三兩天就會自動平息。」
她心有不甘的繼續說︰「但所謂無風不起浪……」
他打斷她後面還要喋喋不休的話,「沒錯,風就是造謠者的嘴,風助浪勢,浪才會越來越高。這件事不勞皇後費心,兩日內我會令禁衛軍徹查造謠之人。無論王公親貴還是販夫走卒,一旦讓我查出是誰做出這種擾亂民心的事情,助長這些謠言漫布天下,我定會在東都準備好五百間牢房伺候!」
他清冷的眸子比月光還冷徹,讓伶牙俐齒的皇後也成了沒嘴的葫蘆。
但來找他說這件事的卻不只皇後一人。
戶部尚書長孫平是東野蘭一手提拔的得意親信,對他萬分崇敬。听了眾多流言蜚語,他更是無法忍受,親自來找東野蘭。
「王爺,東都謠言四起,必須想辦法平息。」
東野蘭抬起深海般的雙眸,淡然乏味的問他,「你說我該怎麼辦?」
長孫平躊躇著,說出自己的想法,「目前不宜將公主關押太久,讓公主反省一段日子也算是給了她懲戒。公主畢竟是功大于過,在國內威望極高,萬一惹惱了公主的那些親信,對您也不利。」
東野蘭對他的話不置可否,「還有呢?」
「還有就是……」長孫乎頓了片刻,斟酌著說︰「您與水玲瓏公主的婚事要進行得越快越好。」
他苦笑了一下。這些事情他豈能沒有考慮過?一個他將另娶的消息已經讓東野雪發狂,若真的到了成親之日,不知道她還會做出什麼更加瘋狂的事情來。
他無意間想起蕭寒意的話--
「別和她作對,別悖逆她的要求,否則我肯定你會惹惱她,後果也未必是你能收拾的。」
迸人雲︰白頭如新,傾蓋如故。難道他對東野雪的了解真不如一個甫與她見面的外人?十年中相處的點點滴滴在心頭上繚繞,一刻都不能忘。只是十年前與她初見時他便早已料到他們會有這麼一天。
他,一個當年差點就巧奪皇位的王爺,為什麼會在最後一刻放棄,甘願做個掛名的攝政王?這個秘密背後隱藏的一切沒人知道,連東野雪也不知情。因為他早已發誓,即使是死,都不會說出真相。
現在呢?
一陣體寒如巨浪襲來讓他撲倒在書案上,似一下子被扔到了冰天雪地中。自從三年前他猝然病倒,雙腿廢掉之後,這種感覺便三不五時的讓他痛苦一番。再好的良藥都治不了他的病,也只有東野雪滾燙的手指握緊他的掌心時,他才會稍微感覺輕松一些。
東野雪,東野雪……
他喃喃念著她的名字,被寒流折磨著,不由得昏厥過去。
醒來時,意外的先看到蕭氏兄妹。為了取得他們的信任,東野蘭特許他們可以任意進出他所在的玉苑東宮。不過現在他有點後悔自己給對方的特權。
他勉強支撐著坐起來,問道︰「我……有沒有在病中失禮?」
「你所謂的失禮是指什麼?」蕭寒聲故意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還對他輕佻的眨眨眼。
東野蘭呼出一口氣,「你還有心情開玩笑說明你身為北陵王子的豁達開朗、堅忍不拔,北陵復國有望。」
他事事都能轉到國事外交上去,這種打太極的功夫倒是讓蕭寒聲更加佩服,便也不和他多繞彎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