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畫堂雕樓、小橋流水、瓊花翠羽,輕雲在此等美輪美奐的仙境悠悠飄著。
這里,任何季節都有紛飛的櫻花、芳美的百合、艷麗的玫瑰,綻放得毫無節制;這里,是月老的仙居別苑,閑人勿進。
「佳偶因我天成,但這年頭,世間的怨偶卻一天比一天多……唉!再不想想辦法,天帝定會在近日傳我上殿,到時可有一陣好叨念了。」
哀著額際,一身淡粉紅絲織道袍、一臉看不出歲月痕跡的「年輕」月老對著專門用來窺見凡間一切的水晶球又是長長一聲哀嘆。
「不行!再這樣下去,世間那些凡夫俗子個個為情自縊、為愛輕生之後,上天下海也會在被孟婆強灌苦汁之前先來追殺我!」
前幾天,一個為負心漢上吊自殺的女鬼拿著一把刀殺進這座仙居,差點它俊美無比的臉就毀在她手上。
「其實也不能完全怪我啊!是凡間沒血沒淚的人愈來愈多,才會造就這麼一出又一出的悲劇嘛!一定是孟婆的湯汁出了問題,才會讓每個投胎到凡間的靈魂忘了何謂情、何謂義!」盯著水晶球的雙眼在目睹又一樁「生死相許」的感情戲碼在人間上演後,再次發自肺腑地嘆了一口氣。
苞在月老身邊的「貪狼」,見千年不死的老妖怪一會兒自言自語、一會兒哀聲嘆氣,無趣地賞了幾個大白眼給他,懶懶地趴在地上打起盹來。
「嘿!你這只畜牲剛剛那是什麼眼神啊?」
不爽地踢了踢癱躺在地上那坨金銀兩色錯雜的哺乳類動物,見它沒反應,他干脆蹲下用手指硬生生掰開緊閉的狼眼。
「給我起來!我要去‘促情坊’編紅線,你在這給我乖乖守著,不要讓別人進來,更不準偷懶!」他對著那雙赤紅的狼眼命令著。
他一定要去將那些紅線一條條打成解不開的死結,看還有哪對敢給他分開的!
唉!
老妖怪活了上千年,絕活竟然就是玩那些娘兒們的東西,而它,倒霉被他拾到的狼,大材小用地只能替它看守這座花落當雨下的「結情居」。
去他的!扁听名字貪狼就一肚子火。
滿庭芳菲讓微風吹得花枝亂顫,舒服的秋風送爽讓貪狼忘了「克盡職守」是怎麼回事,午覺照樣給他睡。
秋風仍舊徐徐吹送,吹得滿院酥紅搖曳,吹得垂楊柳絲翻飛,吹得池水波紋瀲灩,吹得……
咦!哪兒來的腳步聲?貪狼的狼眼半眯,分一半心思在職責上,努力想听出腳步聲是從哪兒來的。
「這兒是哪兒?我……我死了嗎?」
腳步聲伴著幽幽的嗓音接近,是個女人!
「好美啊!還有櫻花花瓣在飄呢!真好……原來死後的世界這麼美!」
是個死魂?跑錯地方了嗎?還是又要來追殺老妖怪的?貪狼心忖。
女魂愈走愈往這里靠了過來,一路上,她開心地撿拾地上殘落的嫣紅,一次又一次堆在胸前,直到收納的懷抱已容不下更多,花朵爭先恐後地自她胸口掙月兌掉落,她像在玩耍,笑得很是開心。
原來死後的世界一點都不可怕,她以為自殺的人要上刀山、下油鍋的,結果不但沒有那些可怕的刑罰,反而還能看到最愛的櫻花……有這麼美的地方,即使不再和那個負心漢有牽扯,她也甘願啊!
她是耍白痴嗎?凋了的花也可以玩得這麼開心?貪狼起身抖了抖身子,引起前頭的女魂注意。
「啊——」
尖叫聲是預料之中的,睜大血紅的雙瞳,貪狼一步步逼近,想讓她知難而退。這里是不許閑雜人等進入的。
「是……是狼……」女魂自地上爬了起來,拂了沸沾上塵土的衣袖,不再害怕地靠了過去。
這……這是什麼情況?這女人不怕它?
「好可愛!」
生前一家子都是獸醫,幾乎什麼動物她都醫過,就是沒見過像眼前這樣顏色奇特、高大威猛的狼。
可愛?!貪狼的四只腳差點打結。這女人有沒有搞錯?它乃堂堂守護月老仙居的貪狼耶!她居然用這種侮辱人的字眼形容它!看來貪狼不發威,她當它是小狽!
「吼嗚——」一聲狼嗥響遍仙苑。
「嗯!氣貫丹田,肺活量夠大,很健康!」叫聲這麼洪亮,獅子看到它恐怕也要讓三分了。女魂心想。
嗟!
這女人不動如山耶!貪狼霹出獠牙,發出陣陣低吼,期望這迷途冤魂能夠識相點,快快走「魂」。
「呵呵!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女魂伸出冰冷的縴手大膽地放在貪狼頭上,來回撫模。「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地方很寂寞吧?我也是喔!我天天獨守偌大的空屋,左盼右盼地,卻怎麼都等不到他回來……」對方是只狼,不會把她那麼糗的事說出去吧?「後來我才在報紙上得知他已經在外國成家立業……呵呵!我笨嘛!他又沒給我什麼承諾是不?但我愛他啊!
他也有要我等他啊!我以為……以為這樣就叫做兩情相悅了,後來才知道只是自作多情罷了!」沒有血色的小臉笑著說著,眼眸深處卻開始醞釀水氣。
笨女人!
自以為是,怪誰?貪狼收起獠牙,覺得對智商不如一只狼來得高的她虛張聲勢只是對牛彈琴,它改用鼻尖頂她,決定以實際行動告訴她這里是禁地。
「啊!不要趕我嘛!雖然我是自殺死的,但我是選擇最美的那種死法——吃安眠藥,所以死相不會難看到哪去的……別趕我嘛!」她的小手反抗推拒,卻敵不過它的力氣。
我管你死的好不好看?選那孬種的死法,還敢講出來听!
貪狼繼續動作。
「啊!別推了啦!看!後面是斷崖耶!你再推,我會掉下去的啦!」天呀!下面是不見底的耶!
哼!
最好是這樣!從斷崖掉下去正好直接喝下「忘情水」,直接投胎去做人,別再來打擾它午覺。
「你……你這只狼死沒良心的!竟然真要我從這兒摔下去……我……我要你陪我……」死過一回,她知道那種自己上路的孤寂感,不害人,她拉一只狼陪葬不過分吧!
小小的身子因為後腳踩空整個往崖底摔落,固執想抓住東西的小手死都不肯放。
拉力加上地心引力,貪狼只覺得身上的某處被強力拉扯,龐大的軀體在毫無防備之下就這麼從地平在線消失,只有眨眼而過的一條金中帶銀的拋物線……
另一頭,「促情坊」里——
「咦?何時生出這條紅線的?」
看著手中忽然冒出的紅線,月老發愣著。「怎麼辦?這樣會多一條耶!」
線都是算好的,這樣忽然冒一條出來,他要去哪找另一條給它配啊……啊!對了,剛才有一條結到一半不小心讓他給弄斷的斷繩,干脆就拿它來配吧!
「呵呵!無中也能生有啊!」月老為自己的聰明感到得意。
模出袖口那條無意弄斷的紅線,它將一頭綁在一盞忽明忽滅的本命燈上,開始與無端冒出的那條線結了起來。
「一結郎有情,二結妹有意,三結生生世世長相許……」
一邊結,它一邊念唱自己譜的口頭詩句,三兩下,兩條紅繩便糾纏得不分你我了。「咦!這兩條結起來怎麼比別的長這麼多啊?」好奇地量了量長度,發現足足比別條多了四根食指長度。
算了!
他月老想要在凡間重建良好名聲,就靠這兩條線吧!
打定主意之後,它用雙手在紅繩的收尾處再打兩個死結。
「嘿嘿!分不開!」
希望有情人能夠終成眷屬,別再一天到晚為情奔波、為情所苦了。「唔!終于忙完了,遛狼去好了,犒賞它看守‘結情居’,省得它不時嫌棄我這里苛待員工、福利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