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眉邊推著,邊對曲鉸楚說話。風戀荷望著曲鉸楚的側臉,看著他面帶微笑听著小眉東拉西扯,突然心頭一陣刺痛,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曲鉸楚和她以外的女人說話。他的神色還是那麼溫柔,嘴角還是噙著笑……
就像那個男人一樣……對每個人都那麼溫柔。她竟差點又以為自己是特別的……
她的手再也撐不住小妍的重量。她緩緩彎,把小妍放了下地,看著她邁開短短的小腿奔向曲鉸楚,她轉過身,茫然地拿起藥簍往山上走。
其實,不是她也可以的。她並不是不能取代的,只是剛好在那個時候在那個地方踫見了曲鉸楚罷了。他的溫柔不是只對她的,那個時候無論是誰,曲鉸楚都會搭救、會保護著的。
她只是……恰巧是那個人罷了。
就像……她曾恰巧在那個地方,讓那個男人救了她一樣……
她的腳在樹根上胖了一跤,跪倒在地。好痛……眼淚掉了下宋……真的好痛……她搗住了眼楮,哭了出來。
「戀荷?"
她感到一個溫實的大手握住了她的肩,但她不願抬頭。深吸了口氣,也吸回淚水,她把搗著的手放開︰「沒事,我只是跌了一下。」她沒有看他,側身避開曲鉸楚的手,逕自拿起藥簍︰「你去吧,我得去采藥。」她不看他伸出的手,倚著樹要站起身。
「我愛你。」曲鉸楚一反常態的坦白,讓風戀荷怔住了,良久良久,她終于緩緩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那個男人,他就像他們初見的那一天一樣,背著光像神只一樣地站在她面前,不吝惜地對她出手。
曲鉸楚跪在她身前,伸出衣袖替她抹去淚水。那衣袖是工作用的粗布,而不是曲府中的綾羅綿緞,她的心又輕輕地震攝了一下。他凝視著她,低柔地說︰「因為有過去的你,才會有現在的你。我愛現在的你,又怎會為了你的過去動搖?我知道你的心上了鎖,也從沒要強迫你打開它。我只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是不需要讓你去猜的。」
一句句話,像錘子般敲裂了風戀荷的心牆,她幾乎看到一絲光照了進來……然後,她再把裂口給堵了上。如今,她的賭注不是只有她的命,還有她的孩子呀。
她想起了當她拖著殘破的心經過老家時,那已經不再是風府了。她眼里還清清楚楚映著父兄憤恨如仇的眼神,耳邊還蕩著他們控訴著她害死了最疼她的娘……她永遠記得那一瞬間萬念俱灰的漠然。
她不能再被這樣的溫柔給蒙住了心,她不能讓孩子們像她的父母兄長一樣被她給拖累。她配不上他……他應該值得更好的。
「沒用的。」她深吸了口氣,把幾乎再落下的淚水給收了回去︰「當年我離開的時候,就把心給扔了。對一個沒了心的人,你能要求什麼?"
曲鉸楚的黑眼一樣溫柔,沒有一絲動搖︰「我的心雖然只有一顆,卻足夠兩個人分。如果你沒有了心,我的分給你。」
在淚水再度奪眶而出前,風戀荷站起身避開了他像大海一樣深廣的眼神,飛奔而去。
「……你的心……我要不起……」她的語音破碎在風中,只留下曲鉸楚站在原處,默默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
這天一早,曲鉸楚才劈完柴就听到門口的爭執聲,才走過去,就看見鐵烈和軍兒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正在斗氣。
他忍住笑道︰「鐵烈,什麼急事讓你趕來?"
鐵烈咧開嘴笑著瞪了軍兒一眼,轉頭對曲鉸楚道︰「老大,宮中傳了旨意出來……」
曲鉸楚阻住他,轉頭對軍兒說︰「你去跟姐姐說,我要上京城一趟。」軍兒和拿著簍子走出來的星兒登時臉一垮︰「那我們的釣魚呢……」
「還有烤魚。」
曲鉸楚笑著模模兩個男孩的頭︰「明天再去吧。」說著,他牽出鳴風,一躍上馬,對著男孩們說︰「好好听姐姐的話,別胡鬧。」
軍兒笑道︰「會惹姐姐生氣的是你,又不是我們。怕什麼?"星兒推推他,仰頭向曲鉸楚道︰「大哥,你不要太晚回來哦。」
曲鉸楚笑著和鐵烈縱馬而去。曲鉸楚並不時回頭向兩人揮手。鐵烈忍不住笑道︰「老大,你現在變成愛家的男人啦,連孩子都順便有了。怎樣,拐到菱煙了嗎?"
曲鉸楚笑著瞟了他一眼,道︰「是指婚嗎?"
鐵烈沉下臉︰「可不是。老夫人已經接下聖旨了。老大,你打算怎辦?"
「拒婚。」
對這個想當然爾的答案,鐵烈沒多表驚訝,只問︰「皇帝不會答應的,那你是要跟齊王合作?還是落跑呀?"
曲鉸楚淡淡一笑︰「我不想卷進那場是非。」
鐵烈惋惜地嘆了口氣︰「噴,要跑路哦,真是的。我還希望能大干一場哩。」
曲鉸楚沒理他,只問︰「都安排好了?子喬呢?"
鐵烈道︰「放心,都安排好了。要落跑不是問題,衛子喬也在路上了。只等老大你把菱煙拐上手,跟著咱們跑路羅。」他忍不住炳哈大笑,果然,只要跟著老大,就算離開戰場也不會無聊的。
「鐵烈,」曲效楚望著他︰「你來的時候有沒有小心後頭?沒人跟蹤你吧?"
鐵烈大刺刺地擺擺手︰「沒啦沒啦,老大,再這麼婆婆媽媽的,小心菱煙就不要你!"
曲鉸楚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心里隱隱有點不安。這幾個月來,他始終小心翼翼,除了鐵烈、貝彥和周二,不讓任何人知道他的去處,深怕齊王或皇帝會追蹤到戀荷和孩子們,那是他的弱點,他不能讓任何人傷到他們一絲一毫。
他們是他絕對輸不起的弱點。
當天下午,軍兒和星兒抱著小妍,到河邊抓魚去了。風戀荷一個人在藥園里除草、下種子。只是這次,她種的不是那二年一生的圓葉風鈴草,而是容易長又好賣的蕃紅花、蜀葵……
雖然曲鉸楚沒有多說,但她看得出他眉間的煩惱,猜得出皇帝與齊王的奪位,把曲鉸楚和他的弟兄們都卷了進去。她不能自私地再把他留在這個地方,他是屬于天下、屬于世人的,她得夠堅強地在他走的時候,微笑地送行。
「風戀荷。」
她微微一驚地抬起頭,一個全身黑衣的僕婦站在她面前,眼里帶著她看慣了的輕視,但卻又有著微微的恐懼。
她沒有回答,只是直起了身。
「我奉曲老夫人的命令,來給你送訊。」那個僕婦有點緊張地四處張望。曲鉸楚並沒有告訴風戀荷,他把曲府的權力奪了回來的事,所以風戀荷不了解為什麼這個僕婦會一身喪服似的黑衣;也不了解她有多害怕被曲鉸楚發現,她奉命趁曲鉸楚不在的時候來送訊,她一點也不想要作這差事,要不是午時皇上召老夫人晉見,說了這個狐狸精的下落,她又剛好陪侍在側,也就不會被老夫人派到這兒來。誰不知道爺把這狐狸精當成寶,為了她連老夫人都遭了殃,何況她只是個小小的僕婦……
「老夫人說……」她緊張地D因了咽口水︰「皇上這幾日就要把公主指婚給爺了。你這狐……狐……如果還識相,就早早收拾包袱走遠點,免得公主以後拿你開刀。」她急急忙忙傳完了訊,一轉身飛也似地跑了。
風戀荷茫然地站在藥園里好半晌,才慢慢拾起種子囊,走進屋里,軟軟地坐在桌邊。
指婚呀……終于到了這一天了。
她並不在乎他要娶誰,因為,她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她的。她在乎的是,指婚是皇帝和他的棋局中的一個棋子,而她的存在,會不會打亂了曲鉸楚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