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斑大的男人站在起居室的大型落地窗前,凝視著窗外無邊無盡的黑暗沉寂。夜已深沉了,凜冽的寒風呼嘯在這陰森森的宅院外,像幽魂似的揮之不去,令人不寒而栗。
曾經,這座雄偉壯觀的宅邸是黑家所有人的驕傲,只可惜,一切都沉下去了。
男人漆黑的眼緩緩合上,再睜開,眼神銳利如電。
轉過身,男人對著垂首而立的灰發男人沉穩開口︰
「梅叔,他回來了。」只是陳述,不是問句。
「是的。」
「多久了?」
「一個禮拜。」被喚做梅叔的灰發男人恭敬回答。
男子聞言,冷峻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弧在那威嚴的臉龐上浮現。
「梅叔……」男人開口,卻又停下。
見大少爺頓下話,梅遠山視線上移,對上他一雙漆黑的眼眸。「帶他回來。」
梅遠山微訝地看著眼前的男人。難道大少爺以為……
「不管怎樣,你試試吧!」男人淡然開口,身後的月光在他嚴峻的五官上投下陰影,他垂下雙瞼,斂去所有情緒。
「我會盡力而為。」迅速收起驚訝的神色,梅遠山應聲回答。
「去休息吧!」
梅遠山無聲地嘆了口氣。抬首想說些什麼,最後仍是打住。
「大少爺也早點休息。」語畢,他輕聲步出起居室,並小心地帶上門,沒發出半點聲音。
梅遠山回到自己的房里,望了眼窗外疾動的葉子,他喃喃自語︰
「今年的寒風來得特別早啊……」
動手放下窗簾的同時,他在腦海里想著要如何完成大少爺交付的任務。
忽然,一個突兀的想法在腦海里形成,讓他身子一頓。
啊!媛莘!他勇氣十足又不畏艱難的女兒,讓她去再適合不過了。媛莘從不知道黑家發生過的事,或許她可以敲醒二少爺那頑固到極點的腦袋,讓他重新回到黑家大宅。
大概已經很晚很晚了吧……梅媛莘望著一輪明月高掛的天空,心中暗自忖道。她沒有費事看手上的手表,因為除了身上背著超大背包,她兩手還各自提了一大袋又厚又重的書,所以她根本不想費力抬起手看時間到底幾點。
反正對她而言,天黑,就是晚了。
站在這棟三層透天別墅的斑駁鐵門前,第十次查對住址確認無誤後,梅媛莘將手上的大紙袋靠牆放下,隨後卸下一肩的背帶從背包里尋找鑰匙。
呀!找到了。她無聲地露齒一笑。將鑰匙插入轉了三圈,最後「喀啦」一聲,鐵門應聲開啟,再開啟第二道門後,她回頭奮力提起兩大袋的書,步入一片漆黑的屋里。
借著透進窗里的月光,她往牆壁一模,亮眼的黃色燈光瞬時打下,她微微瞇了一下眼,而後抬頭一看--
哇,還吊水晶燈咧--可惜蒙塵了。
放眼望了望四周,她有趣地揚起嘴角。深色沙發上的皮革已斑駁不堪,顯然主人沒有定期保養;桌上堆置如山的報紙和商業雜志,胡亂堆成一團;幾只杯子看來髒髒地立在桌子的另一邊,似乎是待洗而未洗……
她再仔細地瞧了瞧,嗯,除了家具舊了點、地板髒了點、物品亂了點,其余也還好,只要她稍稍整理一下就可以了。
這種小事難不倒她的,她重新提起兩大袋書,直接上樓尋找喜歡的房間。
餅了兩個小時後,她滿頭大汗地攤坐在客廳里老舊的長沙發上,滿意地審視努力的成果。家具上的灰塵已擦拭干淨,杯子也洗淨晾干並放回原位,沙發也用保養乳擦得閃閃發亮,還有地板也光潔溜溜。
當然,屋里毫無生氣的綠色盆栽也澆好水,相信明天必能揚眉吐氣。
嘴角揚了揚,她閉上眼,昨晚父親電話里的交代忽然涌上腦海--
「媛莘啊!二少爺獨自一人在台灣,不如妳過去幫忙吧。」
「幫忙?幫什麼?」她問。
「就打理家務,整理環境之類的嘛!」
「喔,要我也當管家呀!」她笑。
「差不多啦。」梅遠山呵呵低笑。「去那里不錯啦,妳也不用另外租房子了,而且二少爺人很好相處的。」
「是嗎?」她很懷疑。
「當然是。」
「那……好吧。不過,我沒當過管家耶!」
「沒關系、沒關系,妳只要說是我讓妳過去的就好了。」
「……這樣啊。」
「記得一定要留下哦!最好啊,是叫他早點回家。」最後他叮嚀。
「回家?」
「回黑家大宅呀!」梅遠山樂觀地叮嚀。
「喔。」她不明所以地應道。
想不到黑家二少爺會來台灣,他們不是一直都在日本的嗎?她暗忖。
黑家在日本,是個保守卻有著龐大影響力的家族,她不了解黑家所有的人,但她父親為黑家工作了一輩子,她自然也認識黑家人。不過這份認知也是小時候的印象了,因為她在大學時便申請來台讀書,讀她最愛的中國歷史。
在念完大學,又順利考上研究所後,她更是成日浸婬在古書及文物里,少有任何事能引起她的興趣。現在她研究所畢業了,正要專心準備博士班的考試,沒想到父親卻要她搬來這里當管家。
她知道父親有事放在心里,或許就是這個二少爺吧。她直覺猜想。
說不定當管家的事也是父親一廂情願,那個二少爺什麼也不知道吧!要真是如此,恐怕她要留下來還得打上一場硬仗。
她不喜歡和黑家人沖突,因為她常在他們身上感覺到一股陰森森的氣息,那是一種隱藏在高貴優雅的外表下的詭異感,讓她忍不住聯想到惡魔。尤其是這個二少爺。
或許她不該這麼論斷的,因為這份既定印象是小時候她的認知,現在她長大了,知道世界上並沒有所謂的惡魔,一切都是她平空想象罷了。再說,她和二少爺也沒見過幾次面……唉,都好久以前的事了。
也許再見面的時候,那種令人不安的詭異感也會隨風消逝吧。
睜開眼,掃去所有思緒,她緩緩起身,離開這方打掃干淨的客廳,留下一盞落地燈照亮一室漆黑後,便上樓回到她的小天地看書去了。
翻了個身,梅媛莘悠悠轉醒。
好渴,她要喝水。模模糊糊地看了眼時鐘,凌晨兩點多了。唔,這是夜最深沉的時候了,她愛困地想。
隨意披了件外套下床,她準備到樓下廚房喝杯水解渴。
一出房門,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讓她皺了皺眉。奇怪,她記得有留燈呀!
伸出手模索著記憶中的開關位置,忽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悄無聲息地從她身後竄出覆住她的嘴;另一只手順勢一握翻轉,頓時將她兩只手制在身後。
她發現自己被壓向冰冷的牆壁,先是驚駭得全身僵硬,渾沌的神智在瞬間回籠,她狂亂地掙扎,兩排牙齒死命咬住安在嘴上的手掌。
「該死!」
身後傳出男人的低咒聲,讓她更加害怕地使勁掙扎。
「啊!」梅媛莘痛叫出聲,因為男人毫不留情地使力扭住她雙手,她痛得動彈不得。
「妳是誰?」冷酷的聲音傳來,飄入她耳內。
他將覆住她嘴上的手移開,轉而威脅地壓住她後頸,這強硬的手勢讓她明白,只要他輕一使力,她可能就小命不保。
「妳是誰?到這里做什麼?」背後的男人重復問道,冰冷的聲音听來十分無情。
梅媛莘驚駭得全身顫抖,在心里拼命地要自己冷靜,雖然她看不到身後的男人,但背後壓住她的身軀讓她明白他很高大、也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