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昭小玥睡得極不安穩。
夢里,她的娘病了,爹爹一臉焦急,而大夫說娘活不過今晚。
「活不過」?是「死」的意思嗎?什麼是「死」?
年幼的她並不了解死亡的含意。是像路上一動也不動的小狽狗那樣嗎?那她不要娘死,她要娘陪她玩,跟她說故事。
「娘……」害怕娘會死掉,昭小玥不顧爹的勸,跑到娘的床榻前,眼淚撲簌簌地掉。
「小玥,我的小玥……」小玥的娘看見女兒來了,眼楮忽地睜大,想看清楚女兒。
好可愛、好漂亮的女孩兒哪!長大後一定是個大美人……想到此,小玥的娘露出一抹絕美笑容。
「娘,你笑了!你不會死掉吧?小玥不要你死……」她邊哭邊天真地說。
「傻瓜,娘就算死了,也會一直跟在小玥身旁照顧小玥啊!」她慈愛地安慰著女兒,為她拭去淚水。
「真的嗎?」
「真的!」她微笑。
「那我們來打勾勾。」小玥天真地道。
她伸出手,勾上女兒的手指,「打勾勾。娘一直會在小玥身邊,一直、一直——」
「娘?」小玥看著娘,她怎麼不動了?!
眼淚一滴、兩滴、三滴——
「娘!我們打過勾勾了啊!」小玥傻愣愣地望著娘,她的唇邊仍然掛著一抹微笑,卻再也不動了——
「娘——」昭小玥大叫一聲驚醒過來。
看看四周陌生的景物——原來是夢。
咦,主子呢?他去哪兒了?昭小玥突然感到一陣驚慌。
他走了嗎?她忍不住胡思亂想,心中的不安令她急忙起身穿鞋,罩上外衣,想要去找他。
突然,門被推開——
任顥陽走進來,見昭小玥穿戴整齊,問道︰「這麼晚,你要去哪兒?」
昭小玥發現他回來了,一顆不安的心終於放下,暗自松了口氣,這才發泄出她的不滿。
「你去哪兒了?」她開始興師問罪。
任顥陽聞言,心虛地將房門帶上。「方才睡不著,去外頭晃晃。」
「睡不著?那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昭小玥忍不住氣惱,逕自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
說?要怎麼說?任顥陽不禁苦笑。
難不成要他說她的柔軟嬌軀直偎著他,引起他的遐想,教他情難自禁?
不得已,他只能趁她翻身之際離開床榻,離開她的馨香,獨自到外頭吹吹夜風,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看你睡得香甜,不忍心打擾你。」任顥陽回答。
「我不管!下次如果你再睡不著,一定要同我說,叫醒我也沒關系。」她霸氣地說,好像他們已經有某種關系似的。
任顥陽挑眉,微笑地點頭,走到她身旁坐下。
透過窗外的月光,他凝視著她的每個神情舉止,眼神突然變得深情。
認真說來,她並不算是美女,不如玫瑰艷麗,不似牡丹高貴,不像蓮花清靈,或許還不及大嫂漂亮,卻獨獨吸引了他的目光,在他心里引起波瀾。
「今晚的夜色如何?」昭小玥問。
或許是朦朧的月色、黑夜的魅力,昭小玥語氣輕柔,少了剛才的氣焰,多了一份夜里的沉靜。
任顥陽也輕聲回答,「夜色不錯。新月高掛,繁星滿天,還有秋蟬夜鳴。」只差沒有你——
這句話,任顥陽沒有說出口,只在心里回蕩,訝異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咬文嚼字,不懂!」昭小玥皺眉。
「你沒念過書?」
「我怎麼可能念過書嘛!」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怎麼不可能?女孩子也可以念書的啊!」像大嫂就是個例子。任顥陽心想。
「女孩子或許可以念書,不過那也得家中環境不錯,或是官宦千金才有可能。我家那麼窮,爹又是那副德行,哪有銀兩供我念書?」昭小玥沒好氣地說。真是個公子哥!根本無法體會「民間疾苦」。
原來如此!任顥陽明白了。「那你識得自己的名宇嗎?」
「昭小玥,玉字旁的玥。我只會說,不會寫。」
「若我來教你,你可願意學?」任顥陽試探地問。
「你要教我?真的嗎?」昭小玥語氣中有些興奮,「可是我很笨,不一定學得會喔。」
她突然想起以前在春院時,嬤嬤教她彈琴的經驗,她怎麼學就是學不會。
「怎麼如此妄自菲薄呢?」任顥陽微皺眉,對於她輕視自己的態度頗不贊成,「有志者事竟成——」
「什麼叫『妄自菲薄』?」昭小玥打斷他的話發問。
任顥陽一頓,隨即明白。
「『妄自菲薄』是出於諸葛亮的《前出任表》,里頭一句『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菲薄,就是微薄的意思。」他說。
昭小玥癟癟嘴,「你這樣說,我若是能听懂,項上人頭就送給你。」
「怎麼會呢?」他解釋得很明白啊!
「你那句什麼菲薄我就听不懂了,你還跟我扯什麼諸葛亮的,我哪能明白啊?你怎麼不直說就好呢?」
任顥陽恍然大悟,換了種解釋,「我剛說你妄自菲薄,意思就是說你為什麼要瞧不起自己的能力,還沒開始就泄氣了。」
「我不是妄自菲薄啊!以前嬤嬤讓我跟師傅學琴,我怎麼都學不會,甚至還將弦給彈斷了,把大夥兒氣得半死。所以我先告訴你我很笨,不一定學得來,免得你對我期望過高。」昭小玥認真解釋。
「沒關系,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任顥陽非常有把握地說。
「好吧!」既然他都這麼認真,她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
「就從明天開始。」
「這麼快?!」昭小玥一驚。
他們這家人的辦事效率都這麼高嗎?好像所有事都能想到就做……這就是大戶人家與他們貧苦人家的差別嗎?
任顥陽點點頭。「那我們先睡吧,別耽誤了明日的計畫。」他起身走向床,整整被單,轉頭示意她過來。
昭小玥無奈地走過去,褪去外衣,往床榻里頭移動。
「對了,下次別在半夜出門,很危險。」這是昭小玥睡前的最後一句叮嚀。
任顥陽聞言,露出一抹笑容。他一個男人,有何危險呢?
第五章
他是當真的耶!昭小玥咋舌。
「快起來!哪有夫子起床了,學生還賴床的道理?」任顥陽捏了捏她可愛的俏鼻。
「喔——」昭小玥裹著棉被,仍舊昏昏欲睡,沒有注意到他這個過於親昵的動作。
「先梳洗一下。」任顥陽遞了條帕子給她。
昭小玥伸手抓來,胡亂地為自己梳洗,疑惑地問道︰「你怎麼這麼有精神?」
她記得昨晚他們是一起睡的啊!怎麼今天他這麼有精神,而她卻這麼累?早知道要這麼早起床,她就不說要學讀書寫字了……真是累呀!
「讀書就是這樣的,這叫『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昭小玥嘆了口氣。這句話她早听過了,不過她可不認為早起的鳥兒真有蟲吃,因為說不定蟲也在睡覺,根本沒機會讓鳥兒吃!
「那我們現在要做啥?」她喪氣地問。
「先用早膳。」
昭小玥一听,眼楮驀然一亮。
「好哇!」這家客棧的食物實在好吃得沒話說。
「那就走吧!」
「嗯!快點啦!我餓死了。」她催促。
任顥陽微笑點頭,覺得她真是可愛。
見他點頭,昭小玥二話不說往門口前進,準備去祭祭自己的五髒廟。
「我不服!」昭小玥一臉氣嘟嘟的。
「不服什麼?」任顥陽溫和開口。
「為何我們吃這個?」她指向餐桌上的食物。
「有什麼問題嗎?」任顥陽不明就里地問。
「有。」問題可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