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股沉重哀傷的氣息,幾乎說服了她,使她相信他對這個荒涼安靜的小村莊滿載著記憶與感情。不過,就憑著這麼微末的理由,她覺得缺乏堅強的支持力。
正確的判斷,必須依賴足夠與堅強的證據。她想起偵探要領第三條的記載,提醒自己不可太過心軟。
「是嘛!既然我們對彼此都沒有印象,我要怎麼相信你沒有搶劫?這一切也許都是你捏造的。」她掏出小手機,朝他威脅性地展示。「快點說實話,不然我就打電話給警察。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喔!」
他听完笑得很大聲,讓敏均覺得很受侮辱。
「你很勇敢,但是太沖動。事實上,我不怕跟你一起上派出所,但如果我是真的犯人,你現在恐怕已經小命不保了。希望你下次發揮正義感時,多用腦袋思考一下再行動。」
男人訓完話竟然就打算轉頭離開,敏均直瞪著他往側邊離開的高壯身體,雖然不是非常有把握,但她還是覺得應該給他一點教訓。
她的動作反應比她的思考來得快,剛剛想完,她的右腳已經朝男人的左腰飛踢出去!但更快速的是男人旋轉擒拿的身手,他幾乎在敏均的腳到達前一刻,側轉半圈牢牢地抓住她足尖,然後往後一拉,敏均便整個人撲往他胸口。
敏均又想到抓住他脖子逼他就範,但剛剛想到,雙手就又被抓住。
兩個人回復談話前的糾纏不清。
敏均沒想到今晚的運氣如此地背,三翻兩次栽在人家手里,刁蠻脾氣一股腦發作起來。
「放開我!你這個臭強盜!賴皮鬼!有功夫了不起嗎?這算什麼手腳?偷偷模模的,有種放我下來,我們正大光明地過招!」
男人對她的撒潑感到很好笑,居高臨下地咧開一口白牙,笑著欣賞。只是笑意里,隱約地藏著一股溫柔,連他自己都很驚訝。
「我記起來了。我見過你。」
「少攀關系,姑娘我不吃這一套!」
忽地——
「你們在做蝦咪?」
一道強烈的手電筒光芒照得敏均睜不開眼,她勉勉強強眯著眼,看清楚了怒氣沖沖,拿著手電筒對他們直照的人。
「媽!」
「鄒媽。」
兩人同時叫出口,互相望了一下。
就著手電筒的光,敏均看到了印象中那張危險的臉——
張暗!她驚訝得嘴巴合不起來。
張暗眼中則是「上帝保佑,你終于搞清楚了」的神色。
不過鄒母的臉色愈來愈難看。
「放假不回家,說要回來,結果又給我在這里混。鄒敏均,快點給我跟你老母回家!」
老媽發火了,而她也終于發現自己的手腳似乎不該擺在別人身上,她趕緊抽回,幸好張暗也沒有為難。諒他也不敢!敏均吐吐舌頭,先老媽一步溜開。
張暗看著敏均輕盈溜走的身影,不自禁多看了一眼。隨著她離開,一股失落的情緒陡然從心里的角落升起。
她的天真、活潑,甚至是旺盛得不得了的好奇心,讓他覺得很有趣。他有預感,她過于泛濫的好奇心其實是一種危險的麻煩,只是這麻煩不知怎地讓他覺得有些愉快。
這是很稀罕的,因為從他出國那天開始,為了應付艱困的環境挑戰,他已把自己的心態調整成嚴肅、謹慎,強迫專注力與體力保持在某種極端的顛峰。特別在這幾年來,冷靜、效率幾乎被他發揮到極致,與他一起工作的伙伴都深深感覺到受不了,所以也才有了這一次半休假的工作任務。
只是偶然遇見狀況迭出的她,是他始料未及的,他驀然興起了一同攪和的玩性。是因為回到家鄉使他心態改變了嗎?他突然覺得過去那段日子的自己過得有點正經了一些。他年輕時也過得很率性呀!
但他一轉頭就表情嚴肅地向鄒母態度恭敬地點頭致意。
「有空來喝茶,不要給我偷偷模模的。你跟阿轅是同學,他很疼這個惟一的妹妹,你小心一點。」鄒母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尾隨女兒而去。
張暗靠在竹干上,望著鄒家母女離開的方向,嘴角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但隨即轉為沉思。
在他身後不遠,傳來一陣嬌笑,但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你滿意了?」
「我?我怎麼會滿意?」這聲音听來就是敏均听到的求救聲。但這聲音的主人听來一點也不像個備受欺凌侵犯的被害人。
「是你通知鄒媽。」這是一個非常肯定的斷言。但他眼中沒有責備,甚至沒有情緒,就像他只是對她陳述一個事不關己的事實。
沉默代表承認。竹林中除了風聲、竹葉婆娑,這一瞬間沒有聲息。
「你欠我的,憑這點小麻煩,還不夠還。」女人的聲音像竹葉間的露水那麼冷。
竹叢後顯出一道身影。她的長發蓋到膝下,穿著一件麻質洋裝;清冷安靜的臉孔,有幾分秀麗,卻有更多的冷酷。
她從竹林深處走到他面前,仰首要給他一個吻,他稍稍移動了臉,準確地避開,不帶感情的眼光注視她,似在分析著什麼,也在防衛著什麼。
「我們之間沒這麼容易扯平。」她清冷地笑著說。
第二章失蹤人口
敏均一手捂起耳朵,抵抗來自菜香四溢的廚房里,母親那一邊煮菜一邊還能絮絮叨念的無止境的教訓;另一手則拉著拖把,有一下、沒一下地拖著客廳地板。
在家里住了一個禮拜,她已經從久未歸家人人想念的寶貝女兒身份,變成人見人念的閑人,不但每天要幫媽媽做家事,還要被兩個老的輪流說教,害她好想「包袱款款」,回到租在校外那個雖然小卻清靜的窩,好好待上幾天。
「啊我講了這麼多,你到底是有听進去沒有?」鄒母念了十幾分鐘,魚都煎好了,卻沒听見客廳里有任何回應,索性揮著鍋鏟跑到玄關來察看一下。
「有啦!有啦!以後只要在路上看見姓張的,不管是誰,我一定閃得遠遠的啦。」敏均很疲倦地拉長聲調。
她快煩死了。
自從回來那天踫上張暗之後,她老媽跟老爸就緊張得跟什麼似,她都跟他們解釋過幾百遍了,是她的錯,錯把人家當搶劫犯來打,結果,她很不願意這麼承認但不得不,她的確是敗在人家手上,還被擒拿住,虧得人家不介意,放她一馬不再追究。所以他們兩人之間根本不可能有什麼曖昧。但她那腦袋僵硬得可比水泥的老爸老媽,就是不肯相信。一天十幾頓的,對她講解張暗十幾年前的八卦緋聞,就差沒提著她的耳朵,把「離張暗遠一點」這句話給灌進去。
想來也好笑,他們到底以為自己的女兒是什麼人呀?貂蟬、西施再世嗎?就算她有興趣,恐怕人家還未必有興致呢!也不回憶一下人家輝煌的歷史。
張暗高中時代就對校花級的高等美女很有辦法了,十二年後重現江湖,性感不羈的披肩黑發雖然綁在腦後,整個人感覺起來穩重了一點,但那也只是一點——光他那對盯住女人就可以把女人看到腿軟的電眼,十二年來功力不減不說,反而好像增強了不少,連她都不太敢看;加上他又一身好武藝,練得一副好身材,頭腦反應靈巧,口舌功力又了得……林林總總的,比起從前恐怕更有魅力哩,干啥現在回頭找一個中等美女來把咧?去!老爸老媽真是腦袋不清楚了。
不過想起張暗那一身好身手,敏均還真有點羨慕。要不是剛剛才敗在他手下,又被他嘲笑過,面子實在掛不住,她真想背著她老爸老媽偷偷去找他拜師,想辦法讓他傳授她幾招,好月兌離三腳貓的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