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再過一段時日,她會願意告訴他更多,她將會知道,他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一切……等她休息夠了以後再說!
石月倫三步並成兩步地沖上了樓梯,心髒因為急跑而狂跳著,雙手雙腳因為激動而顫抖著。
進了家門,她將自己關進房間,坐在床的一角,將自己緊緊地縮成一團,害怕、驚慌、不知所措。
「噢……」她無力地申吟了一聲,將自己蜷得更緊了。
真是可恥啊!石月倫,只是一封不入流的信件,居然就將你曾經歷過的過往都給帶了回來,讓你像個跌破膝蓋的小女孩似的哭著找媽媽!
虧你自己還自夸是堅強獨立的現代女性呢!其實你根本不曾真的將那夢魘給擺月兌!
唐思亞他也是一片好意,卻當了一次無辜的出氣筒!
石月倫苦笑了一下,艱難地起身走到窗邊,將窗簾打開。
窗外除了附近人家的燈光之外,什麼也沒有,肚子所發出的咕嚕響聲提醒她,該吃點東西了,可是,她卻沒有進食的,連一丁點都沒有。
和唐思亞一起大吃消夜、聊天說笑,真的只是昨天晚上的事嗎?在那時候,她曾經相信自己已經可以開始為自己找尋一點幸福……
然而,那幸福卻是如此禁不起考驗啊!
一封匿名信,重新勾起她記憶中對愛情的恐懼,以及對自我的否定!
石月倫咬了咬下唇,將手握成拳頭,牢牢地抵在玻璃窗上。
等明天吧!她對自己說著。明天,她就會找回自己的勇氣,明天,她就會開始重建自己的信心。
她拒絕被這樣的恐懼給打敗,也拒絕被這樣的牢籠所束縛,她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而已!
只是……如果唐思亞已經被她給嚇走了呢?
石月倫長長地嘆了口氣,茫然地望著黑暗的遠方。
她過了整整一個星期風平浪靜的日子。
排戲的過程在平順中進行著,匿名信不曾再次出現,而唐思亞呢,就像是在空氣中消失了一般。
他終究被她給趕走了!
石月倫自嘲地想著,感覺到一股若有似無的悲戚。
她用了個淡淡的苦笑將這苦悶的情緒抖去,告訴自己,生命總是有得有失,畢竟,她現在的日子已恢復到和以前一樣,平靜而充實……
可惜,這樣的平靜只不過是短暫的假象,就在那兩張冥紙逐漸被遺忘的時候,第二封匿名信悄悄地出現了,就在第一封信出現後的第十一天。
第一個看到那個信封的人是李苑明,她的第一個反應是要把信丟到垃圾桶里去,但是,考慮過後,她還是打消這個念頭。
別說石月倫的信件她無權處理,如果這是一封充滿惡意的信,那就更不應該瞞著石月倫了,她不希望石月倫置身于虛假的安全之中,而對可能發生的危險沒有半點防衛。
範學堯對她的顧慮是百分之一百贊同,兩個人在商量後決定,等月倫今晚排戲結束後,再將信交給她。
時間就在排戲中悄然流去,終于,一伙人排完了戲,莫飛跟秀梅相繼離去後,範學堯和李苑明很艱難地將信封遞給了她。
只瞄了那信封一眼,石月倫的臉霎時變得一片慘白。
其實,用不著打開信封,她已經可以確定,這絕對是另一封匿名信,而更可怕的是——
那個寄匿名信的人顯然不是在惡作劇!
「學姊……」李苑明憂慮地開了口︰「如果……如果你覺得看這種信很難過的話,讓我來替你拆好嗎?」
李苑明的體貼讓石月倫露出了個溫柔的笑容,雖然那個笑容只維持了一秒鐘。
「苑明,謝謝你,還是我自己來好了,我還受得了。」
其實,那封信里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但是,這句話已經足夠讓石月倫的臉色,轉成死灰——
我等這天已經等很久了。
石月倫緊緊地咬住下唇。
老天爺啊!這場惡夢永遠也沒有結束的時候嗎?
當她四年前離開台灣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將過去永遠地拋在身後了,在回國前夕也曾安慰自己,所有恩怨情仇都已忘卻了,想不到……想不到……
突然,一只溫柔又厚實的手掌搭上她的肩,另一只手則自她無力的手中取走了那張信紙。
石月倫沒有抗拒,她知道她的朋友看了信會問些什麼,她也發現自己再也不想隱瞞了。
多年以前,當她初次受到這種信件折磨的時候,她選擇了沉默、選擇了姑息……一個原因是,當時她出國在即,她天真的以為出國以後,事情自然會被淡忘︰另一個原因是,在她年輕又困惑的心靈里,多少認為自己或許真的應該為「那樁事情」負點責任,也對那個寫信威脅的人,抱持著某種程度的諒解和同情……
此刻,這些原因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很明顯的,四年多的歲月不曾使余慶家的怨恨得到絲毫的紆解,甚至可能加強他的怨念,以及報復的決心,但是這一次,她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再次逃走,她也……不想逃走了!
石月倫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緩緩抬起頭來,意外地望進了唐思亞的眼楮。
「你……」石月倫有一剎那的失神,「你怎麼……」
一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方才那一直放在她肩上的手,原來是屬于唐思亞的。
「範學堯打電話給我。」
而當時他正在與客戶洽談一件事關十幾億的大宗生意,接到範學堯的電話,他連考慮都沒有,道了歉後,便拋下客戶,飛奔離開辦公室。
唐思亞回答得很簡單,但是,對石月倫那顆慌亂的心來說,卻奇跡似的有著安撫作用。
沖動之余,她伸出手去,輕輕地搭在他的手臂上。
「對不起!」她眼眶泛著淚水,輕輕地說︰「也……謝謝你!我真的很高興看到你。」
唐思亞放在她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然後又溫柔地放開。
他溫暖的眼神在她臉上徘徊了半晌,才低下頭去,檢視手上的紙張。
「電腦打出來的字,根本沒有線索可尋。」他沉吟著說︰「短短一句話里,並沒有半點血腥恐嚇的意思在內,證據薄弱到不足以報警。可是……」他小心翼翼地看著石月倫。
「你……應該知道寄這種東西給你的是什麼人吧?」
石月倫一怔,接著嘆了口氣,「是的,我知道是誰。」她低低地說,雙眼凝視著自己絞得緊緊的雙手,竟然不知道要如何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明這段糾結。
屋子里一片靜默,只听到眾人隱約傳來的呼吸聲,仿佛過了一世紀,石月倫才費力地開了口︰
「我以前……有過一個男朋友,後來……因為……因為個性……不合,就……分手了。」
石月倫的敘述太過簡略、表情太過呆滯,每一個人都本能地察覺到,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但是他們卻都很有默契地選擇不開口,只是捺著性子,繼續等待著答案。
餅了好久好久,石月倫的聲音才又再次響起——
「我要升大三那年的暑假,他畢了業,在抽簽之後,被分發到金門去服役。」
說到這里,石月倫表情一僵,語氣一頓。
無論她再怎麼掩飾自己的情緒,每個人都看到了一抹尖銳的痛楚,劃過了她的臉龐。
「他到金門的三個月後,部隊就傳回消息,他……他……」石月倫的聲音因為哽咽,幾乎難以听見,「他在金門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