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妮子上個月才度完蜜月回來,恨不得每個人都跟她一樣結婚去,此刻,她一定把鬼主意打到她身上來了。
天呀!
她答應唐思亞來看排戲的時候,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一點?石月倫有點懊惱地想。
「跟我想像中的確不一樣,真的很不錯!」他放下手上的大玻璃杯,轉向石月倫,問道︰「你好像很累了,我的車就停在樓下,送你回去,好嗎?」
這樣的提議再順理成章不過了,石月倫完全沒有推托的余地。
她站起身來,將手里的卷宗資料收拾整齊,唐思亞二話不說地順手接了過去。
「明天見!學姊。」李苑明笑咪咪地說。
「你覺得我的演員們怎麼樣?」石月倫一面跨入電梯,一面問著。
「我不大會看。」唐思亞側著頭想了老半天,回答得老實,「李苑明的演技挺不錯的,動作很漂亮,創作力也高;秀梅很有自己的想法︰至于莫飛……我覺得他是最弱的一個,他好像……對自己的演技沒有什麼自信。」
「還說你不懂戲劇呢!」石月倫給了他一個賞識的笑容,「你分析得很仔細。」
唐思亞開心得雙眼發出光亮。
「那你為什麼要用莫飛呢?喜歡演戲的年輕人應該不少呀!」
「莫飛最大的優點是謙虛。」石月倫面露微笑的說。「只是和戲劇沾了點邊,就自命為文藝界人士而沾沾自喜、眼高于頂的年輕人太多了,而我真正想要的是可以跟我一起工作、一起成長的伙伴。」
「你……把演戲說得好像是人生的修行一樣!」
「那是因為人生本來就是一種修行,人生如戲,戲如人生。」石月倫眼中煥發著光彩,「真正的演員必然有著偉大的人格。」
「我……現在知道了。」唐思亞專注地望著她。
「不好意思,我一談到戲劇就忘形了。」石月倫對著唐思亞聳了聳肩膀。
電梯到達一樓,兩人相偕跨出。
「走吧!為了感謝你乖乖地在一旁看了三個鐘頭的戲,我請你吃消夜。」
「嘿!」唐思亞抗議著︰「應該是我向你道謝才對,這頓消夜,該由我來請客!」他的口氣有點蠻橫。
「噢!」石月倫嫌惡地皺起眉頭,「真是見鬼了!我才回國沒多久,就染上這種搶著付帳的壞習慣!
「我來,我來!不不,我來,我來!您這太不給面子了嘛!難道我連這個小東西都請不起嗎?不不不,您遠來是客嘛!哪有讓客人破費的道理呢?」
她卷起舌頭,用山東腔和四川腔學著兩個人搶付帳的聲音,還加上很夸張的動作,把唐思亞逗得大笑不已。
「不愧是組劇團的,你實在很令人佩服!」
「如果我自己對演戲沒有概念的話,又怎麼指導我的演員呢?」石月倫對著他歪了歪頭,「走吧!唐先生,咱們吃消夜去,我可是很餓了!晚餐才啃了一個三明治,還是在公車上吃的。」
步入大樓的時候,石月倫的臉上還漾著溫柔的微笑。
是的,她很開心,這種開心的感覺和劇團工作的成功與否是不相干的,也不同于爭取到經費的那種興奮。
而她知道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也……沒有半點否定它的打算。
想起昨晚那頓一吃吃了快三個鐘頭的消夜,石月倫的臉上漾起一絲甜蜜。
昨晚,他們天南地北地亂聊,在談話中,石月倫得知唐思亞是一家頗具規模的財團的財經顧問,听說他不願意管理父親的公司,情願自食其力,從基層做起。
想到唐思亞時而開朗、時而霸氣的臉龐,石月倫的嘴角掛上甜蜜的笑容。
走進了排練場,她對李苑明的招呼回以一笑,將手上的講義卷宗放到了辦公桌上,立刻注意到桌上那只白色的信封。
完全陌生的筆跡刻劃著她的名字,而發信人的部分,則是一片空白。
有那麼一剎那間,石月倫的手指僵住了,記憶中早已掩埋的恐懼,在心底威脅著、攪動著,卻被她強硬地壓了下來——
不會的!事情……一定不會是她所害怕的那樣!
這封信,如果不是一位失去聯絡已久的朋友捎來的,就一定是什麼文化團體寄的廣告信函……
仿佛是為了早一秒鐘擺月兌她的疑惑似的,石月倫火速地撕開了信封,卻在看到信封的內容時,臉上的血色盡褪。
那是兩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冥紙!
就站在她身邊的李苑明注意到她驟變的臉色,眼一瞥,瞄到那兩張跌落在地的冥紙,驚恐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學姊……」她一個箭步趕到石月倫的身邊,「真是太過分了!是誰開這種無聊的玩笑?學姊,你先坐下來,你的臉色好蒼白,看起來好像快暈倒了!」
用不著她說,石月倫已經全身虛軟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將頭埋入雙手之間。
李苑明說得沒錯,再不坐下來,她就要暈倒了!
恐懼和憤怒如排山倒海般向她洶涌襲擊而來,其中還夾著始終不曾被她遺忘的疼楚,比她過去幾年中作過的惡夢都要來得真實,也來得更令人惡心。
懊不會又是那個人吧?上天保佑,千萬不要又是那個人!
她期盼這只是個無聊分子的惡作劇,只是一個心血來潮的惡作劇而已……
第四章
「咦?怎麼了?」莫飛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導演不舒服嗎?」
朦朧間,石月倫仿佛听到李苑明以她清脆的聲音憤怒地在解釋什麼,跟著,莫飛和秀梅生氣的聲音加入了討論,最後,連範學堯也加入對話,一群人圍著她,七嘴八舌地安慰著她。
「導演,你不要害怕!」秀梅義憤填膺地說︰「一定是有人忌妒你的才華,才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打擊你!」
「我……我不怕……」石月倫虛弱地說,很勉強的擠出一個微笑。
沒錯!餅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她沒必要捕風捉影地將過去和眼前這件事連接在一起。
「我只是受了點驚嚇而已,真的沒有什麼關系。」
「我們應該報警才對!」莫飛激動地說︰「搞什麼名堂嘛!這種人應該抓到牢里好好地修理一番,看他還敢不敢再搞這種無聊的把戲!」
「如果只是惡作劇的話,警方是不會管的,報警只怕不會有什麼用。」範學堯是所有人之中,最冷靜的一個,「信封里就只有這些東西?連一張紙、一個字也沒有?」
李苑明將那個信封從內檢查到外,連那兩張冥紙也拿起來看了個詳細。
「什麼都沒有。」她泄氣地說︰「沒有恐嚇的話、沒有辱罵或威脅,當然更不會有署名。」
「月倫,這種東西可能會是誰寄給你的,你自己有沒有概念?」範學堯問道,「你認識的人里,有誰是忌妒你、怨恨你的?」
聞言,石月倫的臉色一陣慘白,李苑明趕緊安慰地抱住了她。
「學堯,別問了,學姊現在一定很不好受,先讓她歇一歇好了。」她關心地看著石月倫。「學姊,你今晚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先別排戲了?」
「不!」她堅定的說,「排戲可以幫我忘記這些不愉快的事,再說,為了這點小事就躲進被子里去發抖,未免太不健康了!」
是這樣的決心,使她撐過了這個晚上的排戲,也因此,她幾乎真的忘記那封惡劣的信了。
但是,也只是「幾乎」。
在她心靈深處的一個角落里,黑暗和恐懼猶如鬼魅一樣地流連徘徊,隱隱地吞噬著她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