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知道冷落你了,來,跟咱們的鄰居說聲哈。」
大狗像是真的听得懂主人的話似的,果真立起身子,對著石月倫吠叫了兩聲,並對她伸出一只狗爪。
「好漂亮的狗。」
石月倫笑著跟它握了握手,贊美著它,但絕不是說客套話,這條狗有張漂亮的狗臉,雙眼晶亮有神,一身的皮毛更是光亮光亮,看得出受到良好的照顧。
「它叫什麼名字啊?」
「唐大汪。」
「什麼!?」她還以為自己會听到一個很西式的狗名字,例如Lucky之類的,「這名字誰取的?為什麼給它取這種名字呢?」
「我取的。」男人的笑容很得意,「我姓唐,所以狗狗理所當然也姓唐呀!家里還有條小狽,叫作唐小汪。」
「哦?那你叫什麼名字?唐中汪?」
石月倫不是故意無禮,但這個男人開朗隨和的個性,使她全然忘記了對初識的人應該保持的距離。
男人大笑了起來,「听起來不錯,可惜我在出生的時候,對自己的名字沒有選擇權。你好,我叫唐思亞,唐是唐朝的唐,思是思念的思,亞是亞軍的亞。」
石月倫微笑,對這個唐思亞的好感更加深了一層。
「我叫石月倫,石頭的石,月亮的月,倫理的倫。」
「石月倫?石月倫……」唐思亞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頭,「奇怪!這個名字我好像在什麼地方听過!」
「是嗎?我還以為自己的名字沒有那麼大眾化呢!」石月倫笑著說,將抱在左手的講義換到右手來。
自從「崔鶯鶯」一劇演出以來,她的劇團算是有了點名氣,報上也登過一、兩次她的消息,但,她並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名人。
唐思亞咧嘴一笑,注意到她換手抱講義的動作。
「這疊東西很重吧?我來幫你拿好了。」他朝她伸出了手。
石月倫笑著搖了搖頭。「不用了,謝謝你,我拿得動。」
畢竟兩人才剛剛認識,唐思亞不願自己的好意被當成是騷擾,因此沒有再說些什麼,但是,這一伸手間,他已經看清楚了講義上的字。
突然,一股沒來由的失望流過了他的心底,雖然很輕微,卻很真切。
「你在補托福?打算出國念書嗎?」
石月倫驚愕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看起來像學生嗎?你又讓我傷心了,我還以為我看起來成熟多了呢!」她拍拍手上的講義,回答了他用眼神表示的疑問。「我是老師。」
「老師?」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個頭嬌小的女郎,「你在教托福?不可能!你才多大年紀?二十二還是二十三?」
他這樣的問題是不怎麼有禮貌,他當然知道,然而,他真的太吃驚了,天知道,如果她不是自稱自己在教托福的話,他會猜她只有二十歲!
「我二十八了。」石月倫笑著告訴他。
她對自己的年齡從來不在意,因為她始終認為一個人的自知和自信,不應該受到這一類外在條件的影響。
「出國留學這檔子事,我幾年前就已經做過,去年九月才回來的。這回答你的疑問了嗎?」
「二十八?這麼說來,我只比你早出生兩年……」
唐思亞的聲音只比自言自語高不了多少,仍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石月倫。
她並不是個令人驚艷的美女,但是有著清麗的臉龐,除了跟她實際年齡有點差距的天真稚氣之外,她還擁有一股極為特殊的氣質,一股他無法形容的氣質。
「那……你在國外念的是什麼科系?英語教學嗎?」
這是近幾年十分熱門的科系,而她的工作更讓他不作第二種猜想,誰知道石月倫竟然因為這樣的問題,而失笑了。
「不,我念的是戲劇。」
「戲劇?」唐思亞困惑地重復,很難理解有人會出國去攻讀這種冷門的學科,「可是你……你不是在教托福嗎?」
「有什麼辦法?台灣的戲劇界仍是一片草莽未闢,想要憑藉所學的東西來養活我自己,那可不容易,因此,當然得另外找份能糊口的工作!」
石月倫笑著拍了拍手上的講義,注意到唐思亞臉上閃過一抹模糊的困惑,以及些許不以為意。
眼眸輕垂之間,她發出一聲輕笑,不著痕跡地往下說︰「再說,我也得努力攢錢,才湊得出演出所需的經費。」
「演出?」最後這句話喚回了唐思亞的注意力,「什麼演出?」
「我組織了一個很小的劇團。」石月倫淡淡地說,心不在焉地拍拍唐大汪的狗頭。
這只大狗似乎對他們喋喋不休的談話感到不怎麼耐煩了,在他們身旁轉來轉去的,想要引起人家的注意。
「唐思亞,你對舞台劇有沒有興趣?」
唐思亞微微地偏了偏頭,「我念經濟,只對財經走勢圖有興趣,對戲劇這種藝術實在沒什麼概念。套句某個教授常說的話,我們這種人……呃……缺乏人文素養!」
「念經濟系的學生我也教過幾個,他們的人文素質很好呢!」石月倫有點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談吐不俗的男子。
唐思亞有點得意地將胸一挺,「是誰說做生意的人就一定銅臭味很重?你真是冰雪聰明,怎麼知道我正在等你這句話呢?」
看見石月倫啼笑皆非地橫了他一眼,他笑著模了模鼻子,「不過說真的,我的人文素養里頭偏偏缺少戲劇這項細胞,你能不能告訴我……」
「汪汪汪……」話沒說完,唐大汪開始大叫,用鼻子去頂主人的腳。
唐思亞笑著拍了拍它,順勢地瞄了瞄自己的手表。
「已經十一點多了!」他驚愕,對著石月倫露出一個歉然的笑容,「真不好意思,耽擱你這麼久,你上了一天的課,恐怕很累了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送你回去,好嗎?」
「謝謝你,不過不用麻煩了,我就住這附近。」她用手指了指前頭的巷子,「走路回去,幾分鐘就到了。」
「我也住那條巷子啊!」唐思亞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牙齒,唐大汪也高興地在他腳邊繞來繞去。
石月倫一怔,接著對自己搖了搖頭。
他們住得這麼近,在今天以前,她居然未曾跟這個人打過招呼,真是不可思議極了!
「今晚是個幸運的夜晚,要不然,我也無法認識我美麗的鄰居了。」唐思亞嘴角微微地上揚,「可惜,實在晚了,改天有空的話,再向你請教舞台劇的事,好嗎?」
「可以呀!只要你不嫌煩。」石月倫輕快地說,一面從身邊的小包包里掏出鑰匙來開門,「晚安,唐思亞,再一次謝謝你今天的拔刀相助。」
「晚安。」唐思亞應道,看著鐵門在他眼前輕輕地關了起來。
他心不在焉地拍拍唐大汪的狗腦袋,狗兒舒適的眯起眼楮。
「你也喜歡她,是嗎?」唐思亞對著狗兒呢喃,一面邁開腳步往家里走去,一面依依不舍地回過頭去看石月倫所居住的公寓。
這個他才認識幾個鐘頭的女孩,是一個很有個性、很有格調的女孩,不只聰明勇敢,還有幾分頑皮。
但……他對石月倫的好感來得未免太快了吧?這實在不像是他的個性。
他曾經有過不少女性朋友,雖然有幾位也很快獲得他的好感,但誰也沒有讓他產生一種想「更近一步」的念頭。
那種自持使得他的哥兒們都稱呼他為「超理性動物」,連他自己也相信自己就是那種動物了,怎麼這個石月倫竟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就讓他產生迫不及待想更深入了解她的感覺?
是因為她遇到意外時所表現出來的勇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