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要麻煩了。」她堅持。
「乖,十分鐘就可以煮好,我知道你愛喝湯。」關御比她更堅持,「你們先吃。」
必御進了廚房,藍子珩默默地又多喝幾口南瓜湯,這湯比他想象的好喝幾百倍,但他曉得親愛的姐姐,比他更討厭南瓜味。
必御很疼他姐,不是那種口頭上的疼、更不是那種公子哥兒用撒錢的方式疼,他是勞心勞力,發自肺腑地疼他姐。如果他都被感動,他姐一定已經整個心魂都給了廚房里的那個男人。
瞧,她看著南瓜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你打算這樣過多久?」他喝光一碗湯,想再添第二碗。老姐說只想談一個月戀愛,眼下看起來是不可能了。
藍子瑋被問得又怔住好半晌,回想起三個星期前,她主動誘惑關御的那個晚上。
他沖過澡後,穿著短衫、短褲,站在她的房門邊,她記得好清楚,清楚得像是剛剛才發生。關御眼底的熱情濃烈,像跨年夜施放的璀璨煙花,燒亮整片夜空。
他倚在她房門邊,毫不急躁,定定瞧著側躺在床上的她,溫柔地對她笑,光是那熱烈的眼神,就足以讓她全身燃燒。
他出聲,「你確定要讓我進房間?」
她說不出話,喉嚨像被燒灼的壓迫,出不了聲,只能朝他點頭,往他站的方向伸手,無聲邀請他進房。
他的微笑一直掛在臉上,溫柔得像三月和風。
「你美得讓我想把這一刻延續成永恆,可惜我沒有魔法。」他終于跨步進房。
他的手疊上她騰在半空里等待的手,交疊的那一剎那,在她心里已是永恆。
六年前,她把最純淨的身子給了他;六年後,她把最豐盈的情感,默默送出去,對象也是他。
他褪去她的衣、褪去他的短衫與短褲,他們果裎了身子,她覆上他,沒有言語可以形容她內心的激蕩,在身體交纏的時光里,被他徹底佔奪的,不光是她的身,她的心也被他填滿,再沒有空隙、再容不下別的人。
她于是領悟,今生今世,她只會愛、也只能愛關御了。
那一夜,他們在里漂浮,時而攀上巔峰、時而緩慢落下,他們用身體交換說不出的情感、用身體低訴愛的密碼,那夜,他們讓激情狂舞至天明。
直到蒙蒙天光從窗子流進來,她疲憊地貼著關御,閉上眼,听見他在她耳畔,吐出好低、好低的聲音--
「我,真的愛你。」
那聲音飽含不容錯听的情感,引得她鼻酸,他的愛,讓她孤獨的靈魂歡心,卻讓她理智的心沉重,她噙著淚光,落入睡夢中。
那夜之後,關御每晚與她同房,不一定與她,卻一定擁她入眠……
她打算這樣過多久?
藍子瑋想著弟弟的問題、想著那一夜開啟的熱情,如果有選擇余地,她想這樣過一輩子,霸佔關御的疼寵過完這一輩子、甚至下輩子、下下輩子……未來的每一世,她都想跟關御過,直到永恆的盡頭。
「能過多久,就過多久。」她回答弟弟的問題。
「你不是說一個月?」
「一個月……好短。」
「恐怕一年、兩年,你都會覺得短。」藍子珩拿起碗,決定再添碗湯。站起來,他低頭看姐姐,語重心長地嘆口氣。
「你該試試南瓜湯,會發現不但沒有你想象的恐怖,相反的,還很可口。這湯,也許就像你跟關御,看起來無解,其實不然。他對你的用心,連我都有點感動。這年頭,沒有幾個男人能像他這麼有耐性,為女人再煮第二鍋湯。」
他進廚房,加湯去。他想,也許他該幫親愛的姐姐想象辦法,他的笨姐姐大概沒辦法幸運到,能遇見第二個像關御這般優的男人。
他應該冒點風險,賭一賭,看能不能把姐姐送出去!
衛嘉茵一早到餐廳準備今天菜單的食材,看見大門信箱里有個橘黃色的牛皮紙袋,不知是誰投進信箱里的,牛皮紙袋上只貼了張電腦列印名條,印著「關御」,沒有其他像是郵戳、寄件地址之類的。
衛嘉茵拿著牛皮紙袋,發現紙袋並沒有密封,她很好奇,但猶豫幾秒,這畢竟不是給她的,再好奇都不該窺視。
今天星期三,關御再半小時就會到,她轉身穿過花園往屋子走沒幾步,听見身後大門打開,回頭便看見關御進來。
「今天提早到喔?」衛嘉茵笑。
「上個星期三遲到半小時,今天早點來當補班。」上星期三他誰晚了,因為跟子瑋「廝混」到天亮。
必御瞧她手中的牛皮紙袋,她順著他的目光,立刻說︰「這是要給你的,不曉得誰一早來放進信箱。」她遞出牛皮紙袋。
必驥走進來,正巧看見衛嘉茵把牛皮紙袋給了哥哥。星期三是他們三個「餐廳老板」都會到餐廳工作的日子,這家沒名字的花園私家餐廳,是關御、關驥、衛嘉茵三人合伙開的。
必御愛下廚,開餐廳是他的興趣,衛嘉茵愛關御好些年了,他想開餐廳,也是廚師的她二話不說入股,至于關驥,愛衛嘉茵也好些個年頭了,他不愛進廚房,但為了他的愛,他非但甘願入股,還每星期三來插花當個端盤子的服務生。
必御接過牛皮紙袋後,抽出里頭一小疊紙張,關驥靠過來看。
那是張出生證明--藍子瑋之男,父親欄位空白,出生……九十二年十一月六日。
必御手不自覺顫抖,覺得周遭的空氣變得有些冰涼,他換了第二張,載明孩子出養,第三張領養證明影本,載明梁仲維夫婦領養孩子,第四張、五張、六張……
全是孩子的照片彩色影印,從出生、半年、一歲,到現在五歲多一點。
照片里的孩子是小石頭,他們在動物園巧遇,一起進動物園玩,小石頭跟棻棻在動物園里玩得好開心,那天他還想,如果自己有個像小石頭一樣的兒子,多好!
他雙腳一軟,九十二年十一月六號,往前推算九個月,他給藍子瑋六十萬……他看著A4彩色影印紙,發現小石頭長得好像、好像他。
必御頓悟了,那天在動物園外,高謙接二連三的問題--
必,你覺不覺得那個小男孩很面熟?
你跟藍小姐認識很久?
你們……關系很親密嗎?
斑謙是在暗示他,小石頭有多像他,而他竟盲目到沒有任何判斷力。
周遭空氣仿佛又突然下降幾十度,凍得他渾身無力。
他整個人渾渾噩噩……那盒過期的,居然該死的完全不保險!
「他是你的孩子。」關驥難過地說,不是問句,光是那些照片,他就篤定那孩子是自家哥哥的。
「是……我的孩子……卻被領養了。」關御震驚、呆滯,千百種復雜情緒紛涌過來,淹上他眼眶,刺痛灼熱的感覺燒著他的眼,他幾乎要落淚。
「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們還一起在動物園玩……我……什麼都不知道……」
必御拿著那薄薄一疊紙,跌坐在花園里的長椅上,仰頭讓刺目陽光扎他的眼,他的淚,是心痛的淚……他的孩子,竟被領養。
整個世界忽然失去聲響,他沉進疼痛深淵,快無法呼吸。
必驥轉頭瞪視衛嘉茵,他的眼神是控訴、也是心痛。
衛嘉茵究竟有多愛關御?他終于明白。
她愛關御愛到不惜把藍子瑋的過去挖出來,她以為,讓他哥哥知道他愛的女人,把他的孩子送給別人養,關御就會回頭愛她嗎?
那個酒後亂性的晚上,對衛嘉茵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他對她來說,根本毫無存在意義!他不過是個喝了酒,不小心跟她發生關系的「小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