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蠫經這一提醒,才氣急敗壞地挪開面前的保麗龍餐盒,頓足說︰「天啊!你要不提起來,我差點用它來墊便當之後,跟垃圾一起丟了!喏,你看!送我們這區域信件的郵差,也未免太糊涂了……」
茹萱拿過去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送錯啦?那把它丟進郵筒,退回原址呀!」
「你看見寄信人的地址嗎?」
茹萱把信封翻到背面看了看,搖搖頭說︰「真是的!那怎麼辦?丟進垃圾筒不管它?」
「那怎麼行?萬一人家有什麼重要或隱私的事情,急著要通知收信的這個人呢?」舒蠫夸張地大叫起來。
「唉!真是麻煩,那你打算怎麼辦?」
舒蠫聳了一下肩,微微苦笑道︰「怎麼辦?同樣都是在中山北路上面,只差個兩段,干脆好人做到底,我抽個空騎摩托車去限時專送嘍!這個郵差也真是的,明明寫著三段,怎麼會看成五段?而且二之六號二樓怎麼會送到二一六巷二號二樓來了?真是有夠離譜!」
茹萱左看右看,最後搖頭苦笑說︰「那就要怪寄信人寫字那麼潦草了,那個‘三」寫得像‘五’,‘2∼6’又寫成‘216’,郵差當然要搞不清楚了!這又是什麼?皓東企業,沈——君——維?」
茹萱把信丟回給舒蠫,舒蠫吁了一口氣說︰「管他什麼企業!八成是什麼公文吧?或者是廣告單之類的垃圾信件,我們不是也常常收到?」
「廣告單用限時寄,有沒有搞錯?噯,反正我們倆閑著也閑著,干脆把它拆起來看看,搞不好是人家的情書喔!」
茹萱作勢要去搶信過來拆,舒蠫把信一揮開,沒好氣地啐道︰「拆閱別人的信件是犯法的行為,你不怕我們倆因此被送去綠島的大姊頭監獄管訓嗎?」
「憲法上有這一條規定嗎?我怎麼不知道?」
茹萱其實是吃飽太閑瞎起哄,倒也不是真心感興趣要偷看別人的情書,這會兒見舒蠫如此這般正經認真,便也不再多說什麼;舒蠫把信收進抽屜里,一邊說道︰「好了,別鬧了!等我先睡個午覺再去日行一善當信差,搞不好這個在什麼東東企業上班的人,為了感激我的風雨無阻,而給我們介紹了一拖拉庫生意……」
話還沒說完,沒想到門鈴再度響起,真的生意上門來了,一家出版社的外務員送來了一大疊需要趕工電腦打字的稿件,這一忙碌起來,舒蠫也把抽屜里的那封信忘得一干二淨,等到她再想起來時,已經是隔天下午的事了!
***
皓東企業大廈。
宋舒蠫好不容易才在騎樓下找到一個空位停她的小ㄅㄨㄅㄨ,而且令她感到既好奇又納悶的是︰中山北路從頭到尾,她也不知道走過幾百趟了,怎麼卻從來沒有去注意到這里有這麼一大棟新穎又現代化的辦公大廈呢?
她不禁在心中暗忖著︰在這種大財團企業上班,薪水應該不低吧?每天又有免費冷氣吹多舒服!尤其現在正值炎炎夏日……
不過,舒蠫也只是羨慕而已,倒也沒有嫉妒,因為當初她跟紀茹萱就是不喜歡呷人頭路、看人臉色,所以才各拿出積蓄五萬元,並且把自己的電腦搬過來,掛起了招牌白手創業。
想想看,三個月竟然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了,多快呀!再接下去呢,現在又正值不景氣的低潮期,若是仍然有一件、沒一件地接CASE,拖到最後把兩人拿出來的資金都付房租跟吃便當花光了,那她和茹萱又該怎麼辦?加入越來越多的失業人口去應征工作嗎?
她一直有信心天無絕人之路,時到時擔當,現在想這麼多也沒用;幸好昨天又突然接到了出版社五本書的電腦打字排版,這也夠打發兩個月的房租和伙食費了!
天氣很熱,士林的空氣跟台北市一樣烏煙瘴氣,而且她還有一堆稿件要趕,所以她也不打算久留,只想好人做到底,把信交到人手上就算了——可是這麼大一家企業,要找個人又不知道要耗多少時間?
按著地址一陣搜尋,奇怪的是︰這里有二號、四號、六號共三棟辦公大樓,怎麼就沒有二之六號呢?最後不得已,她只好決定朝那棟鑄有「皓東企業」四個銅鐫燙金大字的二號大樓走去。
一踏進旋轉式的玻璃大門,一陣強烈的冷氣迎面撲來,舒蠫用手指搔搔鼻尖,差點打了個大噴嚏,不過她忍住了,因為她很少到這麼氣派豪華的地方來,而且在那麼高貴典雅的裝潢背景里打噴嚏,應該是一件很不淑女、很不禮貌的事吧?
在偌大寬敞、以具有自然雲朵花紋的深褐色花岡石大廳里,地板和牆壁都奢侈地使用了這種最貴的建材,而天花板上則是以高低層次拼出兩個大圓形圖案,正中心各吊掛下來一大串晶瑩璀璨、金碧輝煌的水晶巨型吊燈,室內有輕柔曼妙的音樂播放流瀉著。
大廳內並沒有什麼大型的家具擺設,除了在左右兩邊各有一組黑色真皮沙發作為接待區,和放置在四處角落的綠葉大盆栽外;另在兩邊進出的門口上,則各設置了一處接待台,而櫃台內的男、女職員,都穿著一模一樣的西裝式制服。
不過在出入口兩側,還各站了兩名穿著不一樣、高頭大馬的警衛人員,他們的腰際都系著警棍和無線電對講機,每一個從外界來洽公或找人的訪客,都必須把手上的皮包或公事袋打開來讓他們檢查才放行通過。
舒蠫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吸氣的同時,她正好抬眼注意到安裝在四周圍天花板牆角的監視攝影機,這簡直是一座用黃金打造的監獄,而她這一身T恤、牛仔褲配涼鞋的穿著打扮,怎麼看都不像是來洽談公事的——反正她也不是,也懶得去理會警衛們正冷眼注視著她。
她朝左側的接待櫃台走去,才開口——
「請問……」
癟台內一名年輕女職員,臉上透著一股傲氣,但還算客氣地抬頭望著她問道︰「小姐,你要到哪一個部門?請在登記簿上登記。有帶證件嗎?請把證件暫時押放在櫃台。」
「證件?」
這下子舒蠫更加不想在這地方多停留一分鐘了,什麼玩意兒?把每個人都當作罪犯嗎?
舒蠫不卑不亢、四平八穩地說道︰「對不起!我並不是來洽公,也不打算上去你們辦公大樓,我只是來找一位沈君維先生……」
「你說誰?沈、沈君維?」
「對,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在什麼部門……」
說著話時,她感覺到門口上的四名安全警衛同時朝她圍攏過來,其中一名上下打量著她問道︰「小姐,請問你找沈先生有什麼事嗎?」
天哪!他們該不會要她接受測謊試驗,順便外加一次身家調查吧?舒蠫感到一絲微慍地直言說道︰「我只是來送一封信——」
「什麼信?」
沒想到四名警衛如臨大敵、草木皆兵地緊張起來,舒蠫朝天花板翻了一下白眼,然後伸手從口袋中掏出那封信,重重地拍在櫃台桌上大聲說︰「就這一封!對不起,我任務達成,該失陪了!」
舒蠫轉身正想走,不料兩名警衛立刻擋住了她的去路,一票人竟然七嘴八舌、輪番上陣地盤問她。
「任務?什麼任務?」
「是誰派你送這封信來的?」
「小姐,你不能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是不是听錯了?舒蠫先是愣了足足三十秒,最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台灣島是民主、自由、平等的島,你們憑什麼叫我不能走?那我不是太沒個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