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真奇怪!」
那是印在信紙上頭的一個地址,蘊嫻突然聯想起她第一次去松山的「溫情大旅社」找凱威之後,從那個媽媽桑的櫃台上偷抄來的地址,她本想循址到香港來找凱威的——她趕快從皮包里找出那張幾乎被遺忘的紙條!
一陣比對之後,半字不差地,凱威在旅館登記簿上所寫的,竟然是葛天聲的地址!
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凱威是個相當謹慎小心的人,當時台北出了幾個案件,風聲全指向港台都有人員分布的「上海幫」時,凱威當然不希望被追查到他頭上來,要談「陷害」嘛,當然是寫下一個最討厭的人的地址嘍!
但是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知道了葛天聲的巢穴,即使凱威堅持反對,她可以自己把錄音帶送過去,換回被「抵押」的葛天鐸呀!
蘊嫻當然不蠢,她決定先拷貝一份錄音帶,再把錄音帶交出去。
她當然知道這麼做會有危險,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凱威為她冒了這麼多險,她去一手交貨、一手交人又算得了什麼?難不成他們一幫人會當場把她給生剝活吞下肚?愛說笑!她可是一名可愛公民吶,又不是沒有國際公法。
一這麼想,她更覺得勢在必行。她突然記起那天采訪完葛老之後,到現在還沒有機會重听一遍整理下來,她便拿出錄音機來,把錄完的那一面倒帶,然後戴上了小耳機準備回味一下自己當時首度出馬跨海采訪的原音重現,錄音機放音了老半天,她才跳了起來,氣息敗壞地用手拍了機子兩下,轉過來,倒過去地一陣查看,最後像個被打敗的殘兵敗將般癱軟在地。
「我怎麼會這麼迷糊?」
錄音帶上一點聲音也沒有,就像一卷空白帶一樣!
蘊嫻差點哭出來地坐在那里發呆了老半天,最後咬了咬牙,心中暗下決定︰她現在只剩最後一條路可以走了。
好!一不做、二不休!
她查看一下屋內,確定葛伯母不在旁邊之後,便拿起電話簿一陣翻找,然後撥了一串號碼。「喂,我需要一部計程車!的士啦!听不懂我講的國語是不是?」
幣下電話,她立刻拿起皮包準備出門,到了門口,她又想起什麼地踅回來打另外一通電話……
***
九龍,英女皇大道。
在這條寬敞大道的兩旁,盡是高級住宅區,就像是台北陽明山的仰德大道一樣,一幢幢深宅大院的豪華別墅,家家戶戶大門深鎖得像一座黃金監獄一般。
坐在計程車內的蘊嫻,無暇去欣賞比較港台兩地的別墅造型有什麼不一樣,她一顆心七上八下撲撲地跳著,她的手心沁出了一片微汗。
計程車司機減速慢行地在尋看著門牌號碼,最後泊停在一座以白色大理石做門柱的青銅大門前面。蘊嫻叫計程車司機等她,她站在大門前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伸手去按了門鈴幾下。
如果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她要後悔嗎?
對講機上傳出一個聲音用廣東話在問誰,蘊嫻擺出一副很「大尾」的姿態說︰「我是高蘊嫻,你們監視器上應該看得到我,如果沒有人會講國語的,那我要回家了!」
「高小姐,請進!」
大門隨即開啟,從緩緩一分為二往左右退去的門縫中望進去,一幅越來越寬闊的景象呈現在她眼前,一條直直的柏油車道通往前方數十米外的白大理石巨宅,車道兩旁鋪滿了如茵的綠色草坪,而在大門兩旁列隊迎接她的,是一個個又高又壯的持槍保鏢!
一名保鏢很機警地過來檢查她的皮包內是否夾帶武器,其他的人則如臨大敵般地紛紛往大門口外四周檢視一番,確定沒有其他人一起來之後,那個戴墨鏡耍帥的保鏢,又問了一個很笨的問題︰「你自己一個人來?」
蘊嫻毫無畏懼之色,只是很假地沖他露出一抹最迷人的微笑,然後變臉啐道︰「廢話!你看見我後面站有什麼人嗎?」
一群保鏢們全都色迷迷地笑盯著她,不三不四地你一言、我一語的評頭論足。
「喔——好辣喔!」
「辣才夠味嘛!台灣的女孩都長得跟你一樣嗎?」
「老套啦!少?嗦!我是來見葛天聲的!」蘊嫻面不改色地說。
保鏢們又一陣嬉鬧,對講機上突然爆出一個憤怒的聲音啐道︰「你們吃太飽找死是不是?帶她進來!」
「是!是……」
一群馬上變成了一群唯唯喏喏的應聲蟲,而且趕快推派出一個矮個子,帶頭引導蘊嫻朝白色巨宅走去。
蘊嫻忍不住臂察一下地形,如果沒有那麼一大票持槍保鏢,這里看起來倒像是一座人間天堂,車道的左邊,有一座澄藍的游泳池,幾名穿著三點式比基尼的健美女郎,或在池中戲水或在池畔曬太陽,蘊嫻心想︰她們八成是所謂的「大哥的女人」吧?
車道的右邊呢,則是一座網球場,不過大概道上弟兄們只要玩玩槍枝就好,並不喜歡運動,所以球場上是一片空空如也!
一群白色的孔雀鴿在草坪上踱步啄食,兩只羽色鮮艷的長尾孔雀在巨宅外的噴水池旁昂首闊步,看來葛天聲還算滿有富豪品味,挺會享受生活的。
蘊嫻倒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一個問題;萬一待會兒出現什麼火並場面,子彈啦、火箭炮亂飛的時候,那些美麗的飛禽不是個個都要變成烤乳鴿和巴比Q孔雀?
一想到這個,蘊嫻忍不住噗哧一笑,走在前面那矮個子保鏢立刻回過頭來凶凶地問道︰「你在笑什麼?」
「我在笑你腿短,怎麼樣?」
他凶,她比他更凶,不過她會不會是七月的鴨子不知死活?在人家的地盤上,竟然這麼囂張,還是收斂一點吧!瞬時,她趕快露出一個「好害怕」的神情。
進入富麗堂皇、有若希臘神殿的大廳,坐在大廳里的一群人全部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請問……呃,哪一位是葛天聲先生?」她問。
就好像在表演什麼「芝麻開門」似的,一群人馬上分成兩列在旁邊站好,只剩下一個頭發烏亮、穿著暗紅色真絲睡袍的中年人坐在正中央一張雕花椅上,他手上叼著一根又長又粗的雪茄煙,一雙像狐狸般的小眼楮直直地瞅著蘊嫻。
梆天聲噴出一串煙圈,慢條斯理地邪笑說道︰「真是稀客啊,高小姐!我打著燈籠又踏破鐵鞋逮不到你,你今天倒是自個兒送上門來?」
蘊嫻不請地在他正對面隔著茶幾的沙發上坐下來,為了壯膽和壯聲勢,她以一種三流的電影演員演技,干笑道︰「哈,哈,哈!梆二佬,你不會以為我把自己當作一塊肉,自動送進你的狼口吧?」
天聲半信半疑地凝住她,然後飛快地瞥向剛才領她進來的那名矮個子,小矮人也很快地搖搖頭,表示她並沒有帶其他任何人來。
天聲哼笑兩聲,像是要把她看穿似地問道︰「高小姐,我當然知道你是有備而來,敢問你是做了什麼樣的準備?」
蘊嫻調整了一下坐姿——她終于明白那句「如坐針氈」的道理了。
她從皮包里取出一卷錄音帶,清了清喉嚨,故作老練地說︰「這是你最想要的‘貨’,不過別太興奮激動,凱威知道我到這里來,只要我今天沒有從這里走出去,他馬上會報警叫人來搜這一棟房子……嗯,滿漂亮的嘛,花了不少錢才蓋起來的喔?」
後面那句漫不經心的話,讓生性多疑的葛天聲更加小心翼翼起來,只有天曉得蘊嫻一顆狂跳的心差點都要迸跳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