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也明白,自己的理由听起來有多麼的薄弱,尤其,還在她向來視為妒羨對象的葉湘亭面前,表現得如此狼狽和難堪。
她真是該死!怎麼可以把自己弄到這種尷尬的地步?黎紹裘的出現不僅為她帶來驚天動地的改變,也顛覆了她向來保守低調的行事原則!
葉湘亭有些憐憫的凝視著她,她清麗的臉龐閃爍交替著痛楚和狼狽的情緒。其實她一直很欣賞商豫斐,商豫斐向來就是個刻苦自勵的好女孩、上司眼中值得委以重任的好下屬,她是那麼清楚自己想要的東西和人生目標,不像自己一輩子就只能走父母為她鋪好的路。
一時間葉湘亭不由得對她心生憐憫,她撫慰的拍拍商豫斐的手臂,「好吧,我答應你,盡我所能的去跟那位世伯談談看,請他撥冗和你會晤,但你也要記得你的承諾保護這個地下證人的隱私。」
「謝謝你,湘亭。」商豫斐輕輕的點點頭,聲音沙啞的回應道。
等葉湘亭旋身走遠後,商豫斐整個人瞬時像條松弛掉的橡皮筋,失去了她向來引以為傲的堅強韌性。
在這一刻,她只感到一股強烈的乏力感,整個腦子亂糟糟的無法理出一個頭緒。
葉湘亭講的都會是真的嗎?
她的腦袋里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轟炸她,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剎時間被粉碎成一片。
兩個星期後,一個凌晨時分,商豫斐在葉湘亭的大力安排下,正襟危坐在五星級飯店里的總統套房,等候著她口中那位「世伯」前來和她會晤談話。
她早在兩個小時前就來到這里了,這兩個小時坐在真皮沙發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心髒擂動似鼓,速度快得仿佛有自己的意志力般,絲毫不受身體所驅控。
她根本就不應該來這里!商豫斐輕啜了一口略嫌苦澀的咖啡,心底不斷盤算著自己臨陣月兌逃的可行性有多高。
或許真的該就此逃開,避免掉所有會接踵而至的恩怨是非?
就在商豫斐真的想要起身立刻掉頭走人時,一個高大嚴峻的身子赫然映人她的眼簾。有幾分鐘無法呼吸,她認得眼前這個男人,他不但是個擁有極高知名度的超級名人,在政商兩界更是均處于龍頭地位,尤其那清廉慈善且正直的形象,向來是他贏取民眾選票的主力因素。
只是商豫斐萬萬也沒有想到葉湘亭口中所謂的「世伯」,竟然會是眼前這個家喻戶曉的政黨名人。
魏德光目光犀利的上下打量了她好幾眼,「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沒想到見到的竟然會是我,是嗎?」他洞燭于心的笑著說道。
「呃——對不起……」該死的!她怎麼驚愕得連基本禮貌都忘掉了!連忙從真皮沙發中站起來,她漲紅著一張粉頰。手中的咖啡也微微溢出在她的黑色窄裙上。
「慢慢來,不要著急。」沒想到魏德光只是和藹的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紙巾遞給了她。
商豫斐困窘的接過紙巾,仔細擦拭著裙上的污漬。
「我听湘亭說你急著想要見到我,是因為有很重要的事想問我?」魏德光開口問道。
「是的,很抱歉造成您的困擾,但今天的晤面談話,我以性命和人格擔保絕對保守秘密。」商豫斐急切的說完後,才鼓起所有的勇氣把話導人正題︰
「听說您曾經目睹黎紹裘行凶的整個過程,我想請問您,這是真的嗎?」
魏德光只是淡淡的挑了挑眉,高深莫測的笑了笑,「我什麼時候跟葉丫頭說過我親眼見到黎紹裘行凶這種話?你又何苦用這種話來試探我呢?」
商豫斐剎時只覺得一陣血氣涌上了自己的臉頰,沒想到魏德光一眼便識破她的詭計,果然是個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害得她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我沒有親眼見到他殺人,但是我見到他離開這家飯店時,的確是在法醫研判女作家死亡的時間之後,他從電梯走出來,臉色陰霾凝重很是難看,我遠遠走過去正想進入電梯時,剛巧與他錯身而過。」
「那麼……」商豫斐發現自己正劇烈的打著冷顫,她知道自己有多恐懼魏德光的答案,「你真的能確定那是黎紹裘嗎?我是說你們只是錯身而過——」
魏德光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我和黎紹裘雖沒有什麼深交,卻有過數面之緣,我不至于會糊涂到那個人是不是黎紹裘都認不出來。」
謎底揭曉!
從四肢百骸蔓延的冷意瞬時席卷了商豫斐全身,她緊緊的環抱住自己縴細的肩頭,倏然感受到一股從未有過的痛楚和絕望。
魏德光看著她那臉色蒼白的臉孔,不由得嘆了一口氣,「怎麼?連你也情難自禁的迷戀上他了?所以才會這麼積極努力的搜集有利于黎紹裘的罪證,是不是?」
痛苦難堪的淚水已在她的眼底盤旋,商豫斐倔強的不肯在他面前滴下淚滴,此時是她這輩子最痛苦,也最感羞辱的時刻。
懊死!她怎麼會傻得看不到黎紹裘的謊言?她又怎麼會天真的以為在看守所時的他,對她吐露的全是真言?
但是……但是這又怎麼能怪她呢?當黎紹裘那對陰警、盈滿無數苦痛的雙眼望進她的眸底時,總覺得連靈魂深處都會被他所撼動,還有他那沉穩低沉的嗓音也總能敲進她的心嵌深處,只是……萬萬也沒有想到她幫助的,竟是一個以熾熱眼神和磁性嗓音來包裝自己的殺人犯!
商豫斐緊緊的咬住下唇,直到她在嘴里嘗到了一絲絲血腥的氣味。
「我看得出現在的你受了很大的打擊,如果是因為對黎紹裘動了真情的話,你現在的反應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有一點我也必須跟你說明白,黎紹裘雖然是在葉雅芃遇害之後才離開現場,但這並不代表他就是凶手,畢竟任何事都不像表面所呈現出的那麼淺薄容易。」
商豫斐死命地握緊自己的拳頭,連指甲都掐進了掌心之中,掌中護特的是她那顆破碎、鮮血淋灕的心。
她全身仍然止不住的打著冷顫,就連小腿也開始隱隱作痛。為了不讓自己在魏德光面前失態,她霍然站起身來準備向他告辭。
「謝謝魏先生您今天撥冗來和我談這些,真的由衷的感激您。時候不早,我也該走了,不耽誤您寶貴的休息時間。」
語畢,商豫斐蒼白著臉孔,整個人像是受到天大的打擊一樣,狼狽不已的離開了飯店。
計程車司機在巷口讓商豫斐下了車,一個人佇立在路燈蒼涼的街口,一陣冷颼颼的寒意撲襲而來,她下意識的抓緊了單薄的外套領口,整個人頭暈腦脹的,腦子里盡是一片嗡嗡作響的雜鳴聲。
她不曉得自己哪來多余的氣力走回租來的小鮑寓里,機械化的踏出每一個步履,卻仍舊清晰的感受到胸口傳來的劇烈疼痛,這種痛楚強烈的就像不小心誤食某劑足以致命的劇烈毒物,不斷在她體內腐蝕她的心靈,亟欲嘔出,但這痛苦卻又強烈的教她無法逃避。
商豫斐渾身虛軟的步人她的小套房,整個人像歷經一場劫難歸來,仿若游魂的癱坐在床沿,數個小時前和魏德光所談的話還歷歷在耳,想揮也揮不去。
隱忍多時的淚水終于委屈的落下,整顆心好似被撕扯般的疼痛著,她無法相信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黎紹裘用來逃月兌的一顆棋子,竟在一時意亂情迷的荷爾蒙作祟之下幫助他被無罪開釋!
一個立志要成為檢察官的人,居然包庇了一個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