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他的盲點。不過,話說回來,我哥的確是個好丈夫,我爸媽批評得沒錯,是那個女人太不知福了。」
「你哥是不是好丈夫可與我毫不相干了!」她不禁又負氣地說。
「采依。」夏仲禹試探地問︰「如果我哥堅持不要婚姻,你是否還願意……繼續下去?」
「我不知道。」她疲倦得無力思考。
到了巷子口,夏仲禹把車停好,陪著藍采依走到藍宅前。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道,
在路燈下他凝視著她,「很明顯的,我爸媽都非常喜歡不——」他不由自主地補充一句︰「我也是。」
藍采依沒听出弦外之音,原本跌到谷底的心流過一股暖流,她感動地注視著夏仲禹,由衷說道︰「謝謝你,仲禹,不論我跟你哥的結果如何,我都願把你當好朋友。」
夏仲禹微微頷首,然後,在自然的氣氛下,他的頭緩緩低俯,于咫尺之遙時頓時停住,而後飛快移向臉頰,在那白皙的粉頰上輕輕—吻。
「拜拜!」他說完並轉身離去。
藍采依在原地怔了一會兒,下意識地模模剛被夏仲禹上一吻的臉頰。在他的頭低俯之際,她委實大感驚訝,由于太過突然而腦袋瞬間一片空白,直到他親吻的是臉而非其他地方她才稍稍回神。
幾分鐘後,藍采依想通了,並發出莞爾一笑——以西方人而言,這種吻是親朋好友之間的示好方式,也可以有安慰作用;夏仲禹外向活潑,作風難免西化,適才他必定是在安慰她。
夏仲禹駕著車,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一顆心飄飄忽忽地定不下來。
罷才幸好及時打住,才不至于造成難以解釋的局面。其實若真要解釋,他內心確實有一個相當充分的理由,卻怕這理由若說出口來,必定引起軒然大波!
第一次見到藍采依,他便覺得她清麗可人,她和大哥交往後,來夏家走動的機會相對的增加許多,他常不自禁地凝視著那穿梭在客廳和宅院里的倩影;再加上他和大哥談話時,大哥總忍不住會提起藍采依。漸漸地,藍采依竟進駐了他的心房!
罷才真的好險!藍采依怎可能屬于他?她全心全意愛著大哥,即使受那樣的委屈,她還能夠隱忍並挺身維護他,連一句責罵也沒有便黯然離去。
夏仲禹懊喪地咬咬牙,失了心魂般在大街上游蕩,直到深夜才泄氣地返轉夏宅。
經過院子時,幽暗中傳來夏仲淮焦躁的聲音︰「怎麼拖這麼晚?」
「我去游了一下車河。爸媽呢?」
「都睡了,我怕吵醒他們,所以在這兒等你。」夏仲淮頓了頓,問︰「采依她——還好吧?」
「你認為呢?」夏仲禹沒好氣的道。
「我承認我太魯莽,不該在那樣的情況下說出那種話。」夏仲淮赧然道︰「明天……我會好好向她陪罪。」
夏仲禹疲乏地嘆了一口氣。「你自己看著辦,我懶得管了。」說完便拖著沉重的步子進入屋內。
後悔萬分的夏仲淮獨自在院子里徘徊,他所深切自責的是,表達的時間和方式都不對,以至于讓藍采依遭受難堪的困境。
他一定要努力使她接受道歉,並試著進行說服,以達成「共識」!
丙然,翌日一大早,夏仲淮便專程前來藍家,眼里的血絲和黑眼圈顯示了他整晚未曾入眠。
藍采依開門時仍穿著睡衣,惺忪的雙眼一見到是夏仲淮,頓時睡意全消,繼之而起的是不悅和怨怒。
夏仲淮跟在她身後進入屋內,期期艾艾的不知如何開口;後者沒搭理他,自顧自的折回臥室倒頭就睡。
他走了進去,在床沿坐了下來,輕聲喚道︰「采依!」
面向牆壁的藍采依動也沒動,連聲音也未吭一聲。
「采依。」他沮喪地說︰「你生氣是對的,我今天來就是為了道歉。你盡避罵我,但別不理我,采依!」他伸手觸觸她的肩頭嗟嘆道︰「沒事先跟你溝通是我不好,但並非我一意孤行,誠如昨天所言,我害怕失去你,所以才遲遲沒告訴你……你轉過來看著我好嗎?轉過來,要罵要打都隨你。」
她縴瘦的肩頭一陣顫動,她緩緩側轉身子,以單手枕在頰下,眼神是淒楚而悲涼的。「你好自私!」她沙啞地控訴。「你因為被愚弄而倍感憤怒,那我呢?我就該當傻瓜嗎?」
他的身子陡地下滑,伏在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切切地說道︰
「對不起,采依,你原諒我吧!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我愛護你都來不及了,怎可能蓄意傷害?」
藍采依深深凝視著那衷心懺悔的面容,長長嘆了一口氣,幽幽地問︰
「告訴我,你真的決定終身不再談婚姻嗎?若真如此,我們的未來呢!」
他站了起身,在房里踱了踱,表情是深思的。半晌,他徐徐地開口道︰
「自從離婚後,我陸陸續續在朋友身上又看見許多家庭不美滿的例證,最後以分道揚鑣收場的也不勝枚舉。于是,我的觀念便有了極大的轉變。」他頓了頓,又道︰「一張紙、一場儀式不一定能代表天長地久,最重要的是彼此相待的真誠。昨天下午,我們去探望你父親,他的情形令我頗為震撼!在某些地方,我覺得我跟他是同病相憐的……」他望著她,「他也遭到了妻子的背叛,不是嗎?采依,我們並非一定得拘泥于形式不可,沒有誓約,照樣能白首偕老啊!」
的確,堅貞的愛無需承諾也能海枯石爛至死不渝,這一點藍采依頗認同;但……她迷惘了。原本她並未特別為了終身歸屬而尋覓對象,認為這種事一切隨緣。然而如今遇見了至愛的人,自然會對兩人的遠景產生幻想;在共組的家庭里,生養一堆可愛的孩子,有些五官酷似他,有些則是自己的再版……
這些難道都是奢求?
「為什麼我會遇見你?」她無奈地自語︰「為什麼我會愛上你?」
「采依!」他熱烈地低喚。「今生今世,我絕不負你!」
她立刻伸手堵住他的嘴。「別說了,免得以後找不到台階下。」她細細端詳他那張倦容,心里涌起了許多的不舍。「瞧你的黑眼圈,像熊貓一樣。」
「我整夜都在想你,根本無法成眠,」
她朝里面挪了挪,空出一個位置拍了拍,「上來吧,床借你睡。」見夏仲淮受寵若驚的表情,和充滿怪異的眼神,她迅速補充道︰「可是不許亂來!」
他略微失望地應一聲,隨即上了床。
「那我可以抱著你睡嗎?」他企盼地問。
「當然——不可以!」這刻意的拒絕只是對他小小的懲罰。
「牽手總行?」他不放棄,繼續討價還價。
她伸過手去,警告道︰「如果不規矩,我一定把你踢下去!」
「是,女皇陛下!」他怯怯地問︰「你原諒我了?」
「我得再考慮考慮。」她存心刁難他。
他執起握著的手,送到嘴邊一吻再吻。
「你的床好溫暖。」他輕聲囈語。一個呵欠之後,濃濃的睡意很快地襲了上來,他的眼皮愈來愈重,意識愈來愈模糊,直至進入睡夢中,口中仍發出含糊的低語。
她兀自喟嘆,輕輕悄悄地挨近他,感受他均勻的鼻息。
忽然之間,她不禁覺得天長地久是個多麼抽象的形容詞!
既然在愛情的天秤上,要衡量出一個達到平衡的狀態是如此困難,也許她勢必要作出一些取舍。
反復思量之後,答案漸漸浮現——
如果,在愛情的領域里,每個人都是賭徒,那麼,她情願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