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倉皇地告退,以回避他那兩道視線。
幾天後,難得出現的周董又忽然大駕光臨。耳聞夏仲淮的轉變,及藍采依去而復職,且是由夏仲淮親自請回來的這種種「奇聞」,他說什麼都要來瞧瞧究竟。
周董進入辦公室後,夏仲淮擱下手邊的工作,和周董一塊兒在沙發上落座,聊著公司的營運狀況。
周董細細地觀察,發現夏仲淮的神情顯得愉悅輕松,而且有點兒魂不守舍——只要藍采依過來歸檔或是處理其他任何事,這個沉穩的男人便會不自禁地停止正說到一半的話,甚至對他的話充耳未聞,一雙眼楮像著了什麼魔似地,隨著她的身影飄忽不定。
「你完蛋了!」周董忽然冒出一句。
「什麼?」夏仲淮調回恍惚的視線,沒頭沒腦地問︰「哪里完蛋?」
周董微笑不答,用手指了指夏仲淮的心。
後者的臉色霎時變得通紅,支支吾吾地道︰「你……你的話和手勢我一概不明白。」
「夏老弟。」周董意味深長地說︰「你在別人面前裝蒜可以,在我面前可行不通。咱們也算老朋友了,當初你生意觸礁,我請你來萬成—展才華,你總認為我是在給你機會而一再言謝;其實,誠如我時常強調的,你來萬成,受益最多的是這間公司。外界以為你冷酷無情,事實正好相反,依我看,你的傷口愈合指日可待。」見夏仲淮不語,他望望秘書室已合上的門,笑道︰「藍小姐真是個清秀佳人,她早就該以自然的樣子來上班哩!」
「她呀……」夏仲淮窘迫地說︰「她的內心更美。」
周董欣然頷首。「所以我說你完蛋了。」
「我是不再踫感情的,」
「你盡避逞強,頑石也有點頭的一天。」周董胸有成竹地道。
傍晚,下班時間一到,藍采依便迅速收拾東西走出辦公室。
她在等候電梯時遇見秦主任,後者打了招呼,接著問︰
「夏總請了兩天假,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吧?」
「還可以。」
前天夜里,夏仲淮外出到附近超市買民生用品,過馬路時,被一輛闖紅燈且疾行的摩托車撞倒,肇事者當場逃逸,受了傷的夏仲淮只好請了兩天假。
藍采依捧著一疊文件,預備前往夏宅。下午夏仲淮來了電話問公事,由于事務繁雜,最後決定由她帶著文件到他家去。
抵達目的地後,藍采依按了電鈴,思忖他因腳傷行動必然不便,所以等待的時間會長一點。然而,大門很快地開了,一個神采飛揚的年輕人一見到她,遲疑地問︰
「你是——」
「我姓藍,請問夏仲淮先生在嗎?」
年輕人以吃驚的表情請她入內,途中還煞有介事再問一遍︰
「你真的是來找夏仲淮的?」
「我們已經約好了。」
進入客廳後,年輕人領著她繼續往樓上走,來到一扇虛掩的門前敲了敲,隨即跨了進去。
「哥!」他對坐臥在床上的夏仲淮嚷道︰「一位藍小姐來找你耶!她說你們約好了。」
「沒錯。」夏仲淮合上看了一半的書籍,直接對訪客說︰「采依,你來了!」
「嗯。」她猶豫著,不敢入內。
「別拘束,過來吧!」
藍采依別別扭扭地走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致上慰問之言後,便打開公事包,開始進行公務的處理。
沒多久,夏仲淮忍不住對杵在一旁的弟弟道︰
「仲禹,我們要討論公事,你能不能自行消失?」
只見夏仲禹目不轉楮地盯著藍采依猛瞧,嘴里嘖噴稱奇︰
「太陽果然有可能打西邊出來!嘖嘖嘖,爸媽要是知道,鐵定雀躍萬分!」
「你在胡扯些什麼?她是我的秘書藍采依,跟太陽打哪邊出來有何干系?」
「這就更奇了?」夏仲禹大呼道;「你的秘書向來做不了一個月,更別提進入你家大門……咦?」他湊到藍采依跟前問︰「藍小姐,你當我哥的秘書多久了?」
「四。五個月左右。」
「天啊!」夏仲禹夸張地抱頭驚呼。「莫非這世界要出現異象了?噢,老天!史上最玄的事情發生了……」
「你夠了沒有?!」夏仲淮忍無可忍,厲聲斥道。「快出去吧,別妨礙我們!」
夏仲禹邊喳呼邊下樓去了。
「你弟弟真有趣,活像個舞台劇演員。」藍采依莞爾地說。
「他是做造型設計的,從小就古靈精怪,但非常有才華。我們兄弟倆個性南轅北轍,他活潑外向,我拘謹又呆板;坦白講,有時候我滿羨慕他的。」
「你何須羨慕別人?」她誠心地說︰「你有的特質別人不一定有。」
他心頭略一顫動,情不自禁地凝視她。在某種防線崩解之前,他奮力一甩頭,粗聲道︰「這麼多煩人的工作,不加快速度趕工是不行的!」
一個小時後,藍采依提著公事包逕自下樓,在玄關處低俯身子穿鞋。
就在庭院一角,樹蔭下的夏仲禹啃著隻果,一瞬也不瞬地盯著藍采依。
她穿好鞋,越過院子時,他扔掉手中的果核,大踏步走上前去。
「嗨,采依!」他自自然然地直呼她的名字
她停了下來。「我要走了!」
「別急。」他富含深意地打量她,「身為夏家的一份子,我該感謝你。近來我老哥隨和多了,最大功臣可能非你莫屬。」
「這種褒獎我不敢當。」
「我不知道在你心中我老哥是怎樣的人。在我心中他是最棒的!」
藍采依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無比的笑容。「你的形容很貼切。」說完這句話,她便走了出去。
夏仲禹愣在原地。貼切的形容詞——最棒?
他又想起她臨去前那充滿意會的笑。莫非,這女孩暗藏著心事?
原本待在二樓的夏仲淮跛著腳困難地下樓,到達客廳時,恰巧隔著紗門看見站在院中對談的兩個人。最後采依還對著仲禹嫣然一笑……這是什麼意思?!
夏仲禹吹著口哨走進屋內,一派輕松自若。
夏仲淮垮著臉沉聲問︰
「你們倆聊了些什麼?」
「呃?沒什麼,閑話家常罷了。」
夏仲淮感到一陣莫名的不舒服。「才剛認識就可以話家常?」
「咦?我好像嗅到一股酸味。」夏仲禹故意吸了吸鼻子。「哥,你剛才喝了醋啦?」
「少胡扯!」夏仲淮吃力地坐在沙發上。「采依是個好女孩,我不希望有人傷害她。你對感情沒定性,最好別隨便招惹她。」
「說得冠冕堂皇,能傷害她的人都不曉得是誰喔!」
三言兩語說得夏仲淮心煩意亂,他沉思良久,幽幽嘆道︰
「仲禹,我輸不起。我已經失敗過一次,而且失敗得很慘。更何況,她只把我當上司看待,我如果超越分寸,很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
雖然夏仲禹臆測大哥並非對藍采依無心,但那畢竟只是臆測,由于唯恐老哥再度受傷,夏仲禹便未對他多進鼓勵之言。
「你甘于當朋友我也沒啥意見啦!」夏仲禹道︰「可是朋友關系不一定能長久,尤其在她名花有主以後。」
一語驚醒夢中人!夏仲淮暗自一驚,無形的陰影當頭罩了下來。
仿佛應了夏仲禹的話,公司里有些男職員對藍采依清麗的模樣著迷不已,陸陸續續展開卡片或送禮攻勢。有一回,夏仲淮經過茶水間,恰巧听見某個家伙在約她出游,當時他按捺著沒作聲,心里有了疙瘩。
堆積如山的工作使得夏仲淮和藍采依必須加班。下午,層層烏雲在天際逐漸聚攏,但天氣的好壞對夏仲淮這位工作狂絲毫無法產生影響,就連三、四點時傾盆而下的滂沱大雨他也視若無睹。